盡管戚故一直以來都是十分明事理的形象,但此次手術關系到他的親生母親,誰也不敢冒險。
戚故點頭,聲音平緩:“沒有問題。”
徐明明應了聲“好”,與陳昀醫生交換了一個開始的眼神。
手術刀劃過董芸腹部的皮膚,生長在皮膚上的水泡無可避免地破裂,粘稠清亮的液體流淌出來,像一杯杯水傾倒在手術台上。
徐明明劃開腹壁,在切開腹膜後握著手術刀的手微微一顫。
這不能怪他太緊張,而是腹腔內的狀況的確如他們之前所判斷的一樣糟糕,甚至可以說是最糟糕的情況。
子宮的生長部分已經與部分腹壁長在了一起,連接處像燒傷後的疤痕一般不明晰,直腸、膀胱、骨盆甚至是胃都有不同程度的浸潤。
徐明明頓了頓:“保守治療。”
保守治療,指的是在當前情況下,僅切除異常生長的器官,而保留其他器官,待後續觀察情況再考慮是否進行二次切除手術。
即使是保守治療,這場手術也很艱難。
董芸的子宮就像一串葡萄,附著著無數個包含著大大小小類似於子宮的增生,每一個“子宮”內部都像是孕育著一個幼小的胎兒。
“你知道葡萄胎嗎?”陳昀說,“我覺得這個比葡萄胎還葡萄胎。”
徐明明沒有說話。
他正在這一串擠擠挨挨的葡萄粒中辨認哪一個才是董芸原本的子宮。
戚故的手忽然伸了過來,他強行插入葡萄裡的縫隙中,撥動這一整串半透明的葡萄,裡面的內容物竟像是活的,在他的動作下“胎兒們”蹬起小手小腳。
“根系型生長,”在他的撥動下徐明明也看清了整個子宮的構造,“不幸中的萬幸?”
根系型生長,是所有異常生長形態中最簡單的一種,顧名思義,所有的生長部位像是大樹的根一樣延伸出來,只要找到根部,就能找到原器官的所在。
確認了這一類型,手術便好進展許多。
手術室內的氣氛稍微輕松了一些,直到胎兒被取出來。
沒有人會想到這樣的結果。
包括戚故。
一個貓仔一樣大的小東西勉強有著人形,頭顱與四肢,但他的身上滿是菌狀的異常生長,這些東西層層疊疊包圍著他的軀乾與四肢。
至於頭,不用去看戚故也很確定顱骨是空的,菜花樣的組織從顱骨內側長出來,佔據了臉的位置。
陳昀抽了口冷氣,似乎有些懼怕那個胎兒般後退了幾步。
戚故捧著自己這個“弟弟”,或者“妹妹”,心情複雜。
他們原定的計劃是將胎兒交給陳昀,胎兒不會在母體內被感染,考慮到早產的情況,必要時需要實施搶救,董芸則全程交給徐明明。
但眼下這個情況,也只有徐明明還在繼續了。
“他不是個孩子吧?”陳昀小心翼翼地問,生怕惹惱了戚故,他事先知道患者與戚故的關系,盡管仿生人就在手術室內時刻準備保護他們,但實施醫鬧的潛在對象就在眼前,他實在是怕了。
“不是,也不是寄生型,”戚故一邊檢查一邊說,“臍帶和胎盤已經鈣化,應當是已經死了,是在死後才出現了異常生長。”
陳昀歎了口氣。
他也看見了臍帶與胎盤的狀況,在一時的震驚之後,也同意了戚故的推測。
如果這個孩子能早一點剖出來,說不定還能活……他伸手去試圖從戚故手裡接過來,做了這個孩子離開媽媽後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檢查。
“儀器讀數胎兒大概在22周左右死亡,考慮到產婦的情況,胎兒或許會表現得偏小幾周……”
陳昀的聲音越說越小。
董芸轉院過來時,戚紹親口承認的是28周。
她肚子裡的情況這樣差,孩子發育偏小不會是1-2周,甚至3-4周可能都不止。
如果孩子現在還活著,儀器讀數大概也就是23-24周左右。
如果能早一星期剖出來,或許還能活。
“肉眼可見生長速度,”戚故看著被放在檢測儀器的布包上的胎兒,這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裡,他身上的組織又長大了一圈,“推測異常生長開始時間在一周之內,還在活躍期。”
陳昀身體一震,後背莫名地僵硬。
他們的推測都導向了一個結論。
如果說一個人可能會判斷有誤,但兩個在自己領域經驗豐富的人,那麽結果基本不會偏離太多。
倘若戚紹在一開始就同意手術,這孩子可能還活著。
手術室的燈光很亮,戚故看著那個被難以形容形態的組織覆蓋的胎兒,忽然感到一陣頭暈。
背後傳來徐明明的一聲:“操!”
在子宮與董芸體內的連接開始切除的瞬間,其他連接處似乎受了什麽刺激,整個體內像是個受了傷的活物拚命掙扎一般,那層層疊疊的葡萄猛地增大,“根系”擴張到了嬰兒手臂般粗壯。
董芸在迅速的失血,膚色蒼白得像一張A4紙,不過數息的時間裡,徐明明還未來得及作出指示,她已經變成了一張乾燥的皮包裹著骨頭與縮水的內髒。
只有子宮仍保持著原樣,它神奇地跳動著,像是一顆心臟。
徐明明出神地看著它,心中莫名生出一個念頭——好美!
戚故反應迅速地將徐明明與站在最近距離的護士拉開,抓起手術刀插入了“心臟”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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