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旁的茶棚內,姚灼涮乾淨茶碗,給自己和嚴之默各倒了一杯茶。
他們出身鄉野,在吃茶方面沒什麽講究,但嚴之默憑借自己淺顯的知識,嘗出這應是當季新茶。
打量一圈,果不其然,這茶棚還在兜售自家茶山出的春茶。
這小茶棚除了茶水之外,沒什麽像樣吃食,但到了飯點,是來不及去最近的鎮子上了,隻得先在這裡解決。
嚴之默夫夫與尤鵬海及另一個姓鄭的鏢頭坐一桌,一人點了一碗面,切了些鹵味做配菜,又拌了一碟胡瓜。
兩個鏢頭吃不飽,額外又添了幾個包子。
不遠處,鏢局的鏢師們大部分在排隊等著茶棚的老板娘把自己隨身的牛皮水壺重新灌滿,少有幾個來得早的,已經掛著沉甸甸的水壺,坐在椅子上吃菜啃包子。
他們一行十幾人, 已經把茶棚坐得滿滿當當了。
這茶棚煮的面味道一般, 不好不壞, 姚灼不挑食且愛惜糧食,吃得認真。
嚴之默因為舟車勞頓,胃口不佳,嘗了幾筷子後就專注於那盤涼菜,目光也飄向了茶棚之外。
前日夜裡剛下過雨,地面還濕潤著,天氣陰沉,不見太陽。
除了他們這一行,還有陸續進茶棚的二三散客,再無其他過路人。
不過這份安靜並未持續很久,對桌的尤鵬海呼嚕嚕地扒拉完一碗面時,路口處又閃出一片人影來。
姚灼抬頭見嚴之默沒吃幾口,正打算去問茶棚老板娘,能否添一個雞蛋,起身前卻也聽到了外頭傳來的聲響。
循聲望去,見茶棚外很快聚集了一批人,衣衫襤褸,竟像是逃難的一般。
為首的一個老漢邁著晃晃悠悠的步伐,來找茶棚乞食,手裡還牽著一個小童,約莫有個五六歲的模樣。
茶棚老板卻好似已不是第一次見到一般,當即不耐煩地驅趕了。
“我這都坐滿了,也沒有多余的吃食給你們!眼下可是有貴客,你們快走遠些!”
姚灼看在眼裡,與嚴之默對視一眼,咽下口中食物,頓覺食不知味。
也在此時,外頭這群人的目光已經有不少落在了嚴之默與姚灼身上。
那群鏢師都是佩刀佩劍,一看就是練家子,而嚴之默和姚灼雖在外打扮也低調,可那樣貌氣質過於出挑。
嚴之默在桌下牽住姚灼的手,叮囑他這一會兒別獨自離開。
姚灼乖乖坐好,卻小聲疑惑,“這會兒又哪裡來的流民?也未聽說何處遭了災。”
嚴之默輕輕搖頭,對面的尤鵬海與鄭鏢頭也是滿目狐疑。
但天災人禍,皆是常見,若非如此,老百姓的日子也不至於那麽難過。
所謂太平年景,也僅指的是不遭戰亂之禍罷了。
再看茶棚老板那頭,流民們不甘心,齊齊聚上來纏了半天。
最後是老板娘看那幾個面黃肌瘦的孩子不忍,拿了些粗糧餅子和水出來,讓他們都搶去分了。
嚴之默注意觀察著,這批人大約是都來自同一個村子,隱隱以那老漢為首。
得到食物後,也是優先給隊伍裡的老弱婦孺吃的。
而且聽口音,應是南地的。
遠遠見他們到了茶棚附近的一棵大樹下,圍坐起來分吃少得可憐的糧食,嚴之默歎了口氣,低頭吃起了自己的面。
過了一會兒,茶棚老板來給他們這桌添茶,還送了一碟小菜。
他迎來送往多年,一眼就看出這一行人裡,這一桌的才是領頭的。
只怕他們也是氣性大的,一會兒來尋小店的晦氣,那可就不得了了。
遂走過來,客客氣氣賠不是道:“這群流民吵嚷,打擾了幾位客官用飯,小的給各位賠個不是。”
尤鵬海和鄭鏢頭看著就五大三粗,抬個手都要嚇得人退三步。
最後還是嚴之默接話道:“掌櫃的無需擔憂,我等也只是過路客而已,此處人來人往本是常態,談不上打擾。”
茶棚老板一看這位老爺是位明事理的,頓時放下心來。
嚴之默轉而又問,外頭那些流民來自於何處。
茶棚老板知無不言,當即細細說來。
原是再往南走的永平府,半月前連下了數日暴雨,河水水位暴漲,直接演變成了水災,衝垮了沿岸無數村落。
更別提剛剛春耕播種過的田地,更是直接淹沒在了洪水之下。
而今糧稅本就高昂,今年又注定顆粒無收,朝廷也無甚作為,撥下來的賑災款寥寥無幾,也不知是不是都進了當地官員的口袋。
當地人走投無路,或是去外鄉投靠親戚,或是自行去地主家賣身為奴,也有這兩條路都選不了、不願選的,選擇背井離鄉,謀一條生路。
“永平府人口眾多,此番遭難的不知有多少,光這四五日裡,我都見過三撥了。小店也是小本經營,哪裡有那麽多余糧去施舍救濟,更別提若是讓他們得了好處,難保不生出歹心啊!”
茶鋪老板說得也在理,他們開門做生意的,還需小心謹慎為上。
何況這驛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真鬧出什麽亂子,官府衙差趕也趕不及。
很快吃罷一頓飯,他們要預備啟程了。
嚴之默率先去掏錢結了帳,又多要了一些包子令茶鋪的人包起來,給那些鏢師路上吃。
尤鵬海和鄭鏢頭推辭一番才收下,直說無需這麽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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