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死傷遍地,這裡卻是花香撲鼻。
也不知道這一方庭院是如何從這場戰火中逃脫的。
沈途背了那少年一天,身為魔劍的自尊心受損嚴重,躺在床榻上一言不發。
小魚懶得去理沈途,去到了少年身邊,少年躺在床上,身上上滿了夾板,不過呼吸已經漸趨平穩。
小魚觀他的面容,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卻要受這樣一番罪過。
夜色已深,小魚白天趕了一天的路,晚上也難免困乏。
季寒還在窗台上坐著,小魚過去想叫他下來,卻發現季寒已經靠牆睡著了。
睡著後的季寒眉頭緊鎖,額角還有冷汗滲出,一念生也不知何時被召喚出來,正被季寒牢牢抓在手裡。
這是……做噩夢了?
小魚心想,平日裡總板著一張臉的季寒,原來也有被噩夢所困的時候。
他瞧得有趣,但看季寒不安的模樣,又覺得心疼,不由俯下身去,輕輕地摟住了季寒,在他耳邊哄孩子似地道:“阿照不怕,只是夢而已……”
季寒的確是陷入了一場噩夢中,這樣的夢他許久未曾做過,只是今日見到了遍地焦土的慘狀,揮之不去的記憶又以夢的形式重現在他的腦海。
他夢到自己走在一條街道上,越走鞋子就越黏,越走鞋子就越黏,低頭一看,他的鞋襪早已被血水浸透。
血,流不完的血在街上蔓延著,形成一條血色的河流。
血水的盡頭,是一座高塔似的屍山,數不清的屍體交纏在一起,猙獰的面孔凝固在臨死前充滿恐懼和憤恨的一瞬。
屍體的眼珠緩緩轉動起來,全部朝向了一個方向。
季寒的胃部劇烈抽搐起來,他捂著嘴,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條街道。
鞋子上黏濕的感覺一直沒有消失,血水匯聚成河,一刻不停地在這座城裡寂靜流淌。
每一個方向都傳來了人的慘叫,那些人從季寒身邊奔逃而過,每一張臉上都滿是恐懼。
他們還時不時地回頭張望著,像在確認後面的家夥有沒有追上來。
“啊!!!!”
一片慘嚎中,女童稚嫩的慘叫還是格外刺耳。
季寒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人們為了逃命慌不擇路,竟撞倒了一個四五歲的女童。
沒有人去扶起女童,而是爭相前進,眨眼間,摔倒的女童就慘遭多人踩踏,短短時間,衣衫上已經全是血跡。
季寒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看著那女童在人群中朝他望來的一眼,裡面寫滿了深刻入骨的仇恨。
仿佛,他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滿地的屍體也在瞪著他,他們的眼神跟女童的也一模一樣。
季寒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眼神,他反身就跑,一刻不停地跑,直到他遇上了一個人。
那人蓬頭垢面,一身黑衣都被染成了血衣,一步一晃地走在街道上,手中還拖著一把長長的刀。
那把刀從刀柄到刃尖都是沉沉的烏黑,血水從刀上的槽口流出,卻怎麽也流不乾淨。
季寒經過他身邊時,那人抬起了頭,露出一張詭異醜惡的面孔,他看著季寒,輕輕哼笑了一聲。
“阿照?阿照……”
季寒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一臉關切的小魚。
他又閉了閉眼,抬指用力按了按眉心。
小魚在他身旁坐下,替他揉著額角,道:“你做什麽夢了?嚇成這樣?”
季寒不喜他說的這個“嚇”字,別過了頭,冷冷道:“無事。”
“你這人——”小魚嘖了一聲,一指點在他的額心,“死要面子活受罪。”
季寒怒目而視,小魚完全無懼地接下了他的目光。
月明星稀,花香浮動,讓人的心緒也不自覺安寧下來。
季寒靠在窗台上閉目養神,小魚望著天上的月亮,突然道:“阿照,離開華陽門後,你過得還好麽?”
季寒知他說的是十幾年前冬至那晚他不辭而別,他不想提起從前,就硬聲道:“好與不好,反正不過那麽回事。”
“唉……”小魚頭疼地看著他,“算了,反正我總會想起來的。”
滋啦——滋啦——滋啦——
隱約的磨刀聲從房屋的另一邊傳來,深夜之中更顯詭異。
小魚奇道:“這麽晚還在磨刀,這老人家不用睡覺麽?”
季寒突然將手中的一念生拋出,黑色長刀在空中旋轉數圈,在經過某一處時,速度卻突然變慢了一瞬,而且以刀身為中心,蔓延出無數的金色符文。
一念生轉了一圈後又回到季寒手中,空中的金色符文已經淡去,夜空中冷月高懸,月光如水,再無任何異動。
“這是?”
“能在這樣的動亂中保全下來,當然有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手段。”季寒道。
小魚還在瞅著恢復平靜的夜空,突然就被季寒揪著越出了窗台。
季寒帶著他快步在這座宅子裡走著,穿過幾重院門後,在一扇關閉的大門前停住腳步。
小魚還在囉哩囉嗦地說:“阿照,在別人家裡,這樣亂走不太好吧……”
季寒面色不改,直接推開了面前這扇門。
十幾道牌位一同在黑暗中望著他,牌位上方,還懸著一塊塊的匾額。
看來他們是來到了這戶人家的祠堂。
季寒沒去看這些牌位,而是直接拿過了放在供桌前的一個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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