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季寒活著,樹妖甘願自己赴死。為了讓季寒永遠留在他身邊,他願意殺死季寒。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魚”疼得就像自己的心都裂成了千片萬片。
明明他的血肉是上好的療傷聖藥,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卻醫治不了他自己的頑疾。
一想到季寒會死,會再也說不了話眨不了眼睛,變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極度的痛苦便淹沒了“小魚”,讓他在疼痛中快要窒息。
只是這樣,他也不甘心放過季寒。
明明是他說要帶自己出去的……就算是屍體也好,就算是只能留下他的屍體也好……“小魚”流著淚,面上是慘痛的絕望。
一片凶狠如同蟒蛇的藤蔓向季寒襲來,它們無邊無際,如同月光下湧動的黑色潮水,但每一根都靈活凶狠。
這片藤蔓對季寒來說並不算陌生,二十多年前,他還是個滿心都是不甘的凡人時,曾到青州大山中尋找樹神。
在一望無際的大山中,他和馬幫的一群人就被這些凶狠詭異的藤蔓追殺過,險些喪命。
季寒立即就想召出一念生,可是識海中空空蕩蕩。
“小魚”抽出一把漆黑如夜的長刀,刀身修長,刀鋒雪亮,“小魚”的手撫過刀鋒,“你的刀在我手裡,季寒,你跟我走,我就把它還你。”
“對付你,還用不上它。”季寒冷聲道。
但季寒其實隻學過刀法,其他的掌法、拳法、法印……一概不通,沒有兵刃,他的本領也無從施展。
而這些藤蔓比他二十年前在青州所見還要強橫,湧動如潮,靈動如蛇,鋪天蓋地的藤蔓湧來時,便是一張向季寒兜頭罩來的大網。
季寒靠著自己強勁的真元勉力支撐,可讓他心驚的是——自己的真元在流逝,而且沒有補充。
修士入練氣境後,便可化天地靈氣為己用。季寒沒有靈根,化不了靈氣,才會去修煉六欲浮屠刀。
浮屠刀是化冥界的怨氣為己用,以怨氣轉為真元。
季寒將浮屠刀法練至大成後,真元與巔峰級別的武主境界不相上下,就算使不出浮屠刀法,他也可以靠著強勁的真元壓製世間大部分修士。
只是現在季寒身上的真元只出不進,他剛開始的一掌能使日月無光,幾招過去,卻連身邊的幾株藤蔓都無法擊退。
一株藤蔓已經纏上了季寒的小腿,他踏著一株藤蔓擰身,硬生生從這株藤蔓中掙脫。
更多的藤蔓蜂擁而上,幾乎將整棟宅院纏成一個密不透風的綠繭。
“小魚”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的模樣已經變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眼窩中只剩兩個墨綠色的骷髏,身上如同碎裂的瓷器布滿裂紋,而這些裂紋中,正在源源不斷地冒出綠色的嫩芽。
看到季寒被藤蔓纏住,“小魚”忍不住瘋狂大笑,朝著越縮越緊的“綠繭”吼道:“你活該!季寒,你活該死在我手裡!”
吼!!!
雄渾的獸吼幾乎震散漫天烏雲,破開的藤蔓中鑽出了一條威風凜凜的墨龍。
雖然龍的身軀已經千瘡百孔,頭角被折,龍爪殘缺,鱗片也掉落了一半,但龍的威勢仍在,真龍一出,萬物俯首。
前一刻還來勢洶洶的藤蔓頓在空中,不敢上前。
真龍迎風踏月,落到“小魚”面前時,已經化作季寒的人身。
季寒劈手奪過“小魚”手中的一念生,身形一轉,冰冷的刀鋒已經橫在“小魚”頸間。
“小魚”現在的模樣極為可怕,身上布滿了如同蟲子一樣的嫩芽,這些嫩芽纏上季寒的刀鋒,順著刀身蔓延。
“小魚”脖子間抵著世間談之色變的這一柄魔刀,仍是笑呵呵的,“這可是謝衍的身體,你忍心傷他?”
“謝衍在哪。”季寒手腕一抖,一念生切斷所有纏繞過來的嫩芽,緊貼著“小魚”的脖頸,一縷血線從刀鋒下出現。
“小魚”狂笑不止,他甚至主動握住一念生的刀鋒,好讓它切得再深一點,“你殺了我,謝衍也死了。這樣也好,只要你們不能在一起,我就高興。”
“你恨我?”
“小魚”笑得愈發癲狂,“我當然恨你,是你當初說會帶我出去的!你帶我出來又不要我!你讓他趕我走!山外的人都是騙子!我恨你!我最恨你!我恨不得你死無全屍,死後墮入阿鼻地獄永不超生!”
說到後面,已經是他在失去理智的嘶吼。
“我是騙子,你又好到哪裡?白龍寨的神木,還是阿玉?”
“小魚”張了張口,再說不出一句話來,癲狂的笑意和憤怒停留在他臉上,像是一張已經僵化的面具。
他的偽裝一直都逃不過季寒的眼睛,無論是白川、還是神木、玉面鬼,這些都沒有瞞過季寒。
他費盡心血去偽裝謝衍,也隻瞞過了季寒三日。
為什麽?難道因為他是一棵樹,就永遠做不成一個人?因為他是樹,才不能擁有一個人的真心?
他看著面前的季寒,心裡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怨恨。
他好恨這個人,恨到咬牙切齒,恨到理智全無。又恨不得化成自己最討厭的樹木本相,將這個總是遙不可及的家夥從天上拉下來,永遠籠罩在自己的樹蔭裡。
他在山中寂靜生長了上千年,才遇到一個說會帶他走的人。
季寒不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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