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聽著謝衍的絮叨,愛答不理的哼哼幾聲,就算敷衍了過去。
謝衍翻過來倒過去的說了一通,季寒聽煩了,就準備收拾收拾睡覺。
謝衍巴巴地望著他,季寒的目光掠過他,又收回去。
謝衍的心一下被扎得透心涼,他垂頭喪氣地起來,準備回橋下繼續當他的流民時,又聽到季寒返回來的腳步聲。
謝衍一臉期待的望向季寒,看到季寒扔過來一把傘。
謝衍接過傘,先是失落,然後又有些開心。
季寒歎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他想,自己是真的拿這個人沒轍了,不想看他淋雨,更不想看他難過。
他總說謝衍婆媽,但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這樣優柔寡斷、這樣當斷不斷……
季寒罕見的歎息著,一步三晃地回了屋中。
謝衍撐開了季寒扔過來的傘,細密的雨水在傘的周圍形成一道雨簾,他看著季寒的身影消失在屋中,眉眼依舊溫和,瞳孔依舊純粹明亮。
雨水漸大,謝衍戀戀不舍地出了院子,腳步卻輕快了許多。
謝衍跟季寒生活了這麽久,季寒眉梢一揚,謝衍便能盤算出他會發出幾聲冷笑。
這把傘一丟出來,季寒的心也軟了大半。
謝衍知道,季寒對他,總是狠不下心的。
應該快了吧。他在心裡這麽想著,再過一段時間,阿照就能跟他回去了吧,他要實在不想回華陽門,那就跟師傅說一聲,他隨著阿照去哪裡都成。
他滿心都是欣喜,沒有去聽遠處的驚雷,也沒有去看愈加昏暗的天色。不知道在遙遠的煙波湖畔,他最敬愛的師叔被一劍割喉,墜入了冰冷的煙波湖底。
玉面鬼以為的亂情蠱——
嘻嘻我要看季寒愛恨相悖與所愛之人兩看生厭漸行漸遠,從此他眼裡就只有我一人……
實際上的亂情蠱——
季寒:我竟然讓小白團子去住橋洞,我怎麽忍心!
第85章 禍
院子裡鋪上一層新土後,就再也沒有修繕,埋在深處的草籽衝破了土層,很快就長滿了整個庭院。
玉面鬼留下的花草也無人打理,枯萎的枯萎、瘋長的瘋長,他離開不到半個月,這座院子就透出了幾分荒蕪。
季寒也很少回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鏢局裡,整日攜帶著老人留下的黑刀,只是那本刀譜從未翻過。
鏢局的人一貫對他又敬又懼,敬他身手過人膽色謀略一應俱全,出過的鏢從沒有過差錯,又懼他性情不定難以琢磨。
季寒從沒有在鏢局發過火,話也不多,但鏢局的人就是怕他,怕這個二十來歲就一身狠戾的年輕人,怕他兩顆冷浸浸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就像被獵食的猛獸盯住。
他們私下裡說,季寒說不定是哪裡的魔修,因為躲避正道追殺才隱姓埋名到此,還攛掇著鏢局當家早點將他趕走。
當家的舉棋不定,既不舍季寒的身手,也害怕這些傳聞。他前去試探季寒時,季寒只是盯著自己從不離身的那柄黑刀,當家的說完後等他的回應,季寒卻一直在愣神。
當家的催了他幾聲,季寒才冷冷看了他一眼,說:“我要是想殺人,你們這裡誰攔得住我?”
當家的額角沁出了一層汗珠,“這、這……”
季寒卻不耐煩打斷了他,“我只是暫找個地方落腳,不會久待,鏢局以前是什麽樣,以後也是什麽樣,各位也不必為我季某人憂心。”
當家的立即一身冷汗,想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信了那些人的挑撥。鏢局就這麽一畝三分地,每趟走鏢利益有限,季寒還不是鏢局的正經鏢師,風頭就蓋過了其他幾位,難怪會引起他們不滿。
當家的也想不到,季寒看著不理俗務,看上去可能連鏢局的人臉都記不清,但對這些人心的彎彎繞繞早就洞察分明,難怪季寒身上總是帶著三分涼薄,又因這幾分涼薄,更遭人猜忌。
當家的還想解釋,但季寒已經懶得再聽了。當家的隻好長歎一聲離開,走時看到季寒還坐在窗台,雙眉緊蹙地看著手中的黑刀。
兩排鴉羽似的長睫低垂,在那張蒼白俊美的臉上留下起伏不定的陰影。明明是快馬風流的年紀,卻總是臉色陰沉,仿佛背負著一座快要將他壓垮的高山。
當家的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小季啊,你這樣的年紀,又有這樣的身手相貌,什麽地方去不得的,什麽事情做不得。我這留不住你,外面的天地可廣闊得很,你瞧過之後,總會放下現在這些東西的。”
季寒有一瞬間的訝異,好像沒料到當家的會跟自己說這樣一番話,“……如果我要走的,是一條登天之路呢?”
“什麽?”當家的沒有聽清楚,“什麽之路?”
季寒卻搖搖頭,沒有再說。
當家的悻悻離開了,季寒還在摩挲著手上的黑刀。老人留下的刀譜也在季寒懷中,只是他從未翻過。
入秋之後,他心裡那股無處可以宣泄的燥鬱也像是隨著一塊消失了,每當回想起老人瘋瘋癲癲、半人半鬼的模樣時,季寒也會有那麽一點的不寒而栗。
為了這把刀,將自己折騰成那副模樣,到底值不值得?
季寒決定尋找老人的時候,這個問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可是在青牛鎮再遇謝衍,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也發生了些微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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