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股恨意在他看謝衍的第一面就存在,如同一隻惡獸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他心頭的血肉,只等著哪一日破牢而出,將這礙眼的“仙長”撕咬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巷子周圍沒有什麽人,青牛鎮的居民本來就不多,巷子這裡又足夠偏僻,“刀魔”一事又弄得人心惶惶,天色一暗鎮上的居民便閉門不出。
如果能在這裡殺了他……如果能在這裡殺了這個人……那頭惡獸在玉面鬼的心中咆哮。
不……他死了,季寒會難過的……他在意這個人,不管他用了多少毒蠱,季寒還是放不下這個人,他死了,季寒會為他流淚麽……那張狠戾的臉,也會因為一個人的死亡而絕望到不成樣子吧……所以他更該死!!
玉面鬼的神色一時彷徨,一時猙獰。惡獸在他心內橫衝直撞,滿腔的妒火讓他再也維持不了表面的那層人皮。
水面上,那團混在一起的淋漓墨色也在扭曲、膨脹。一條條墨線從這團影子中飛出,很快就將這條小巷圍得密不透風。
玉面鬼那張薄薄的人皮懸掛在一團墨線之中,妖異的眼珠透著殷紅。
謝衍看著面前的一團團墨線——其實就是一條條黑色的藤蔓,恍然大悟,“原來你真的是妖物。”
玉面鬼嘶吼一聲,漫天藤蔓如同活蛇狂舞,齊齊朝著謝衍撲來。
鋥——這是劍刃出鞘的聲音,清水似的劍刃上,仍然映著謝衍沉靜如遠方山水的雙眸。
牆頭上,何蠻並沒有去看下方的劍光血影,而是仰頭望著天邊鉛灰色的烏雲。
她下意識拍向自己的腰側,卻拍了個空,這才想起沈途被謝衍拿去應敵了——她師父只有這一把劍,其余的劍都當了買肉,只有這把會口出惡言的魔劍當也當不出去。
拿這一把不趁手的劍去對敵……也不知道師父能不能在日落前搞定。如果能在日落前搞定,那他們說不定還能趕得及去阿阮姑娘那蹭飯。
何蠻面無表情地摸著咕咕作響的肚子想,應該能吧,畢竟她從沒見過有妖魔能在他師父手下走過三招。
第84章 廊下看雨
季寒從沒有午睡的習慣,自從兩年前離開華陽門,他就很少能睡得安穩,夜間睡覺也要擱一把武器在枕下。
晚間只要有一丁點動靜,哪怕是風過林梢的聲響也能把他吵醒。
但自從和玉面鬼一起來了青牛鎮,他就睡得好些了。只是睡眠好了,精神卻格外疲倦,總有一種怎麽也睡不醒的昏沉。
午間他在塌上打了個盹,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天邊堆積著一層濃厚的鉛雲,看來晚間又要下雨。
季寒靠著窗欞,面無表情地望著天邊的烏雲。
玉面鬼選的這處院子地勢很高,從窗口望出去,可以一直望到鎮子上的高脊飛簷、粉牆黛瓦。
季寒從小生活在北邊,後來又是過的居無定所、四處漂流的生活,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樣一座南方的小鎮上居住,屋牆不高,煙雨都帶著朦朧。
連他這樣連脊背都挺成一柄刀刃的人,也會在江南的細風軟雨中恍惚。
瓦片掩映間,季寒好像看到了那條嘩嘩流淌的河流,河水從一座青石橋下經過,流水奔湧,晝夜不息。
晚間如果下雨,他在橋下會不會受風雨侵擾?
在華陽門時,謝衍就是格外矜貴的性子,唯一受過的苦就是跟季寒在天火城的那幾個月。
下雨天謝衍不愛出門,旁人都說他懶散,下雨天才愛窩在屋子裡打盹。只有季寒知道,謝衍是不喜歡積水沾濕自己的鞋襪。
他不喜歡雨天髒汙的泥水,不喜歡格外鼎沸的人聲,不喜歡與人來往的勾心鬥角。
雖然謝衍從不會說出來,總是溫和帶笑的模樣,好像對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但季寒知道,他不喜歡。
季寒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他長這麽大,從未受過一絲苦楚,這麽多天在橋下風餐露宿,他習不習慣……會不會厭煩?
季寒不能再想,一想到謝衍,他就頭痛欲裂,更有一種壓都壓不住的煩躁。
他不該來這裡,好好修他的仙得了,幹什麽非得來這泥濘遍地的人間滾上一遭。
這些話在季寒心頭來回滾過,加深了他心頭的三分惡氣。他的頭也疼得格外厲害,像是有把鋸子在腦袋上鋸著,要將他的頭鋸成兩半。
頭痛欲裂,只要一想到謝衍,他就頭痛欲裂。
季寒從屋子裡出去,一出去,就聞到了一陣香氣。
他循著香氣來到廚房,看到了一鍋冒著熱氣的湯。
季寒打開鍋蓋,裡面是燉得爛熟的肉,還有一些藥材,肉塊已經燉得骨肉分離,湯汁鮮美,彌漫的白汽充斥著整個廚房。
季寒頭疼不已,聞到熱湯的香氣,頭疼也像是減輕了一些。
玉面鬼每天都會給他燉湯,一開始跟在季寒身邊時,玉面鬼還只會烤個魚抓個鳥,烤魚也烤得半生半熟。
後來他也不知道是從哪學來的廚藝,變戲法似的給季寒變出一桌一桌的美食,每天除了鋪子裡的事,還將這座宅院和兩人的衣食住行處理得井井有條。
他說要給季寒置辦一個演武場,現在已經給後院鋪上了一層新土。
季寒給自己舀了一碗熱湯,端著湯碗來到廊下,喝湯時還在看著天際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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