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鬼看著桌上一摞摞的空碗碟……手指暗暗捏緊了自己乾癟的錢袋。
何蠻卻扔出一個金絲銀線勾勒的錢袋,沉甸甸的,落在桌面上時“咚”的一聲響。
玉面鬼若有所悟,慢慢坐回座位上,“你不想我去打擾他們?”
何蠻點點頭,又抓起一個鹵好的豬頭啃。
“我從未聽季寒提起過你們,你們是他以前認識的朋友麽?”
“他們是一對兒。”何蠻用兩根手指比了一個手勢,“就是夫妻那樣的一對兒。我師傅說的。”
玉面鬼眼神暗了暗,道:“既是如此親密的關系,我怎麽從未聽他提起過。”
何蠻眨眨眼睛,似是自己也不明白。
“什麽一對兒,謝衍那小子就是一廂情願,也不看看人家連個眼神都不樂意給他。”
何蠻豎起眉頭,拍了一把腰間的佩劍道:“不許詆毀我師傅!”
她腰間的那一把劍哼哼唧唧的,還在嘀咕著謝衍的壞話,被何蠻劈裡啪啦的揍過一陣,才總算安靜了。
玉面鬼強笑著看著這一幕,手上的筷子抖啊抖,還是沒有捏住,啪一聲落到了桌面上。
第79章 風急
季寒出了酒樓,外面天色昏沉,風急雨驟,家家戶戶都關起了門窗,本就冷清的街道上寥寥無人。
季寒撐起油紙傘,往鏢局的方向走。
剛出酒樓,他就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從雨水裡看,是一抹白影在向他靠近。
謝衍也不上前來與季寒並肩,而是始終離他有一段距離,腳步聲不緊不慢,就這樣綴在季寒身後,跟著他走過青牛鎮一棟棟粉牆黛瓦的房屋。
再一次從青石橋上走過時,季寒終於忍不住,轉身喝道:“你跟夠了沒有!”
謝衍笑了笑,雨水從他清俊的面容上滑下,他竟沒有用術法遮擋,任這漫天風雨打濕己身,“不夠,兩年不見,我想多看看你。”
季寒拿著傘,冷冷道:“我們什麽關系,也值得你這樣。”
謝衍收回了笑容,道:“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季寒又快又急地打斷他——“我說了,那就是耍你的!”
“你心裡有我。”
“我只是煩透了你那副高高在上不染凡塵的模樣,所以才找個由頭耍你,如果我心裡真的有你,怎會讓你放著好好的仙人不做,讓你繼續做這豬狗一樣的凡人。”
季寒嘲弄似的看著他,“我不想盼著你好,謝衍,憑什麽你生來就是天人之姿,我卻怎麽勤學苦修都入不了修士的門,我日思夜想,都想不出自己是哪裡不如你,我怎麽會愛上一個自己日夜嫉恨的人。”
雨聲劈啪不斷,隔著層層雨幕,季寒的臉一時模糊,一時清晰。
兩年時間,季寒個子長高了,褪去少年的單薄,有了成年男子的英武輪廓。以前的季寒雖然也愛冷眼瞧人,但他的臉是圓的,眼睛也有點圓,顰眉看人時不顯凶惡,只是透著一股疏離。
而現在的季寒眉眼狹長鋒銳,眼中一片幽暗陰鷙。
謝衍的眉頭苦兮兮地皺起來,抿著嘴唇想了半晌,固執道:“不,你就是心裡有我,你只是不承認。”
“呵!”季寒氣極反笑,罵了他一句後,也不跟這傻子繼續糾纏,撐著傘便走,下了青石橋後,謝衍還是遊魂般跟在他身後。
季寒煩透了,心頭一股無名火氣,收起雨傘就往謝衍砸去,喝道:“滾!”
謝衍被砸了個踉蹌,在雨中望著他,表情茫然無措。雨中的白鶴變成了一隻濕淋淋的落湯雞,還是被拔過毛的那種。
季寒頭也不回,大步離開了青石鎮。背後的腳步聲沒在響起,謝衍停在原地,撿起被季寒砸壞的傘,撐了半天都沒再撐開。
。。
季寒花了半個時辰走回隔壁鎮上的鏢局,鏢局近日沒什麽生意,又遇上雨水,他們就在廳前支了頭羊烤,邊吃邊說些話。
季寒跟他們說不到一塊去,就在角落中找了把椅子坐下打盹,半夢半醒間,一會是看到少時白團子似的謝衍,一顛一顛地跟著他身後要糖吃,笑得見牙不見眼。
一會又是剛剛見過的謝衍,穿著濕透的白衣,努力想要撐起被他摔壞的傘。
醒來時,廳中只剩一片杯盤狼藉,幾個漢子在地上呼呼大睡,外面的雨聲小了,往外看去,青灰色的天空下,只有一片柔軟朦朧的雨絲還在飄著。
季寒按著酸疼的脖頸,去後院借了匹馬後又回了青牛鎮。玉面鬼在青牛鎮上租了一處院落,剛好夠他二人居住,季寒不在鏢局過夜時,就會回這處小院子。
回到鎮上已是深夜,青牛鎮的人休息得早,家家戶戶都熄了燭火。季寒借著粼粼月色照明,馬蹄噠噠地踏過青石橋時,他似是經意,又似不經意地往橋下瞧了一眼,正好跟何蠻的目光對上。
何蠻坐在橋下,轉著一把怪模怪樣的油紙傘,看到季寒就對他抬了一下傘柄,算是對他打了一個招呼。
何蠻身邊則是不知是昏迷過去還是睡過去的謝衍,還是那身濕淋淋的白衣,還增添了不少汙泥印記。
閉著眼睛的謝衍眉頭緊皺,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麽。半個身子在橋墩下,半個身子在橋墩外,還在被雨淋著,看上去狼狽又可憐。
狼狽、可憐,真新鮮,季寒在心裡想,這個人竟然能和這些字眼聯系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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