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途擦墨汁的時候,瞪了一眼遠處的韓雙,韓雙趕緊閉上一隻用來偷看的眼睛,繼續打坐入定。
沈途對著畫紙乾瞪眼時,看到旁邊的小紅狐狸正將油汪汪的雞腿往紙上印,印完後就開始描留下的雞腿印子。
老大爺倒是下筆如有神,不多一會,紙上就出現了一個騎牛吹笛的女子畫像。
沈途繼續對著紙上的墨汁乾瞪眼,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筆,又在墨點旁邊加上一層花邊,又在墨點下面畫了一條直線,直線兩端又加了幾撇葉子。
韓雙來收畫時,沈途聽到了他不加掩飾的譏笑聲。
他又瞪了韓雙一眼,拉住韓雙的袖子小聲道:“……一定要告訴何蠻這張畫是我畫的!”
“……放心,師姐應該不會認錯的。”
韓雙收畫走了,他們都在這原地方等,小紅狐狸閑得無聊,就去找那老大爺說話:“我說老爺爺,你這一把年紀的,都能當饕餮大人的爺爺了,還想娶她,羞不羞哦。”
老大爺抬眼望天,哼哼兩聲道:“還說我,你這女娃娃,牙都沒長齊還想娶人,你才是羞不羞哦。”
小紅狐狸嘻嘻笑著,又拿出了一個雞腿啃。
韓雙回來的很快,他宣布結果,何蠻選中了兩幅畫,一幅是老大爺畫的,一幅是沈途畫的。
“我的畫饕餮大人沒看上麽?怎麽會,雞腿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大人應該喜歡才對啊!”小紅狐狸傷心難過下,拿出了四個雞腿同時開啃。
韓雙不知怎麽跟她解釋,她師姐這頭饕餮跟她想象的饕餮不太一樣。她要是不畫雞腿,畫顆糖上去倒說不定能選上。
過了韓雙這一關,只剩下沈途和老大爺繼續往上。
老大爺還是走得氣喘籲籲,奇怪的是,他走慢了,沈途還會停下來等他一會。兩人之間絲毫沒有競爭對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走了一個多時辰,他們還是沒有到達下一個關卡。山梯蔓延無盡,竹林搖晃,數不清的竹葉飛旋下落。
又是一個多時辰過去,天色漸晚,雲層中已經出現了皎潔的月輪。
沈途還在往上走著,他的影子被月光投在階梯上,月光越來越亮,他的影子也越來越暗。
“沈途!”山梯上傳來呼喚他的聲音,何蠻從上面跑下來,拉起他的手說,“你怎麽這麽慢,我等了你一天你都沒來。”
何蠻拽了幾下沈途,沒有拽動,回過頭問:“你怎麽了?”
沈途的臉色是她從沒有見過的蒼白,額角的那塊紅斑更是紅如血滴,鮮紅得像是在沿著他的額角流淌。
他緩緩轉過身,下面是一個幽暗的山洞,洞裡的火爐還在燃燒,鐵水還在沸騰,鮮紅的符咒貼得到處都是,一把黑色的魔劍被鐵鏈懸於正空,正在不停顫抖。
魔劍前方是一群尋到此處的正道修士,領頭的是一個青衣女冠,手持拂塵,面目慈悲,宛如一朵黑暗中生出的青蓮。
沈途看到這個青衣女冠時,眼角狠狠抽搐,心頭霎時一空。
錯不了,這就是當初將他鑄造出來的人。
品性高潔的名門修士難以遏製心中的惡念,暗地裡鑄造出了一柄承載她所有殺意的魔劍。她壓抑的惡念越重,魔劍的凶性越強,直到魔劍脫離她的控制,一路行凶,被找上門的各門修士圍堵在狹小的洞窟中。
她也是這圍堵的修士之一。
“我們終於找到了這魔劍,蒼天有眼,這魔劍凶煞迫人,劍上罪惡累累,趁它修行未成,我們一定要盡早將它除去!”
“對,除去魔劍!”
……
眾人一擁而上,而黑色的魔劍也掙脫開鎖鏈,跟這些人纏鬥在一起。
魔劍凶悍,血水潑灑一地,騰騰火光將這個狹小的洞窟照得如人間煉獄。
最後只剩下了那青衣女冠,跟她一起來的所有人都死了,她再也不用掩藏自己的真實面目。長發散落的青衣女冠跪坐在遍地屍骸之中,長發披散下,素白的臉孔上翻滾著猙獰的殺意和尚存的憐憫。
還在滴血的魔劍靠近她,被血水澆熄的火爐吐息出長長的烈焰,滿窟的符籙颯颯作響,魔劍在死人的衣服上擦拭乾淨自己的血跡,劍尖在地上劃出曲折的劃痕,小心翼翼劃向了跪坐在屍骸中的青衣女冠。
“小……小心……”洞窟中,一個奄奄一息的紫衣修士發出警告,他用僅存的氣力緊緊抓住前行的魔劍,目眥欲裂地衝女冠嘶喊,“走……走!”
話音未落,魔劍便乾脆利落斬斷了他的咽喉。
青衣女冠猛地抬起了頭,素白的臉已經變得慘白。
“沈途!”何蠻拽著沈途的手被掙脫開,她望著沈途匆匆往下的背影,眼神中有些惘然。
洞窟中,魔劍已經來到了青衣女冠面前。
此時劍中尚未生出靈智,他只是憑著一腔本能在行動,本能接近著鑄造出他的主人。
“我這一生,從未有一步行差踏錯,從未與人爭執、從未與人交惡、從未與人不忿過,我不知我為什麽會鑄出你。”
魔劍聽不懂這些話,只是懵懵懂懂地依偎在主人身側。
沈途也來到了他們面前,隔著數百年的光陰,望著之前的自己和他的鑄劍人。
青衣女冠還在絮語,她一直都是師門模范、世人敬仰的救苦救難的修士,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聲,卻是對自己鑄成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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