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恐怖的洞窟裡,一人一劍相互倚靠。天地之間,只有他們知道彼此的底細,只有魔劍知道鑄劍人仁慈和善的面孔下有多少偏執不甘,只有鑄劍人才會讓凶性十足的魔劍溫順至此。
“我以為我不悔,其實我有悔,我做不了一個純粹的善人,卻又做不成一個十足的惡人……罷了,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你也不懂這些,只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魔物而已。他們殺不了你,因為你只是我的惡念,只要有我在,惡念便無休無止、永不停息。”
青衣女冠拔劍而起的那一刻,沈途下意識伸手阻止。魔劍鋒利,直接削斷了他的手指,繼續朝著青衣女冠的喉間斬去。
沈途瞳孔劇顫,想也不想,當即變化成魔劍真身,向著同樣一柄相同模樣的魔劍當頭斬下!
“沈途。”何蠻在後面,輕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一團烏雲飛速掠來,遮蔽了月亮,濃重的黑影一齊搖擺,像是無數藏身其中的妖魔鬼怪在竊竊私語。
火爐中的火苗亮了又滅、滅了又亮,畢畢剝剝的幾聲響後,細長的火苗掙扎舞動了幾下,還是歸於寂滅。
血水濺上來,溫熱的血,這是這柄魔劍自出爐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外界的滋味。
接著是風,吹過來涼颼颼的,地面上暗紅的血,像是流淌著的幽暗的河。
鑄劍師以劍自刎,劍卻在那一刻生出了魔靈。
沈途停在了半空,他望著這一切的發生,望著鑄劍師緩緩倒地,她知道劍中生出了魔靈,自己再也無法毀滅這柄魔劍,所以死前還在奮力刻畫符咒,要將這柄魔劍永世困在這洞穴中。
符咒尚未成型,魔劍隨時都有機會衝出去獲得自由。但他立在原地,茫然無措地環顧四周,血水沿著黑色的劍刃流淌,卻始終留著一塊暗紅色的印記。
沈途深吸了一口氣,落地化為人形,洞窟中的符咒在成型,他這柄魔劍卻走出了洞窟,道:“阮宮主,我可算過了你這一關?”
烏雲匆匆掠過,皎潔的月光重新灑落。戴著竹編鬥笠、戴著美人面具的阮笛坐在石頭上,靜靜吹著一管長笛。
笛聲和風聲、竹葉的晃動聲混在一起,散入漫天星雲。
沈途識破幻境後,阮笛放下長笛,洞窟、烏雲、連月亮也一同隱蔽,石階上的何蠻對沈途揮了揮手,微笑著回到了山頂。
黃昏的日光灑落,山顛處又有幾隻黃鶴飛回。阮笛坐著的石頭也變成了一棵松樹,她用笛子挑著老大爺的腰帶,說:“這是你準備的?”
老大爺一臉訕訕,飛快在臉上抹了幾把,蒼老的面孔瞬間變得年輕俊俏,苦哈哈的毒人谷谷主捂著腰帶,辯解說:“這可是他威脅我來的,不來就要拆了我的毒人谷……清瑤,我是被迫的啊!”
可憐的司徒空,以前被劍尊拿著劍威脅,現在被劍尊的劍威脅。
何蠻比武招親的消息傳出去,第一個來的就是這妙音宮宮主。阮笛一身妙音幻法太過邪乎,沈途自覺對她不是有十分的勝算,就去找了這在毒人谷裡做縮頭烏龜的司徒空出來。
司徒空決心寧死不屈,沈途於是就那麽一劍……司徒空就喬裝跟他來了。
阮笛瞥了一眼笛子上掛著的司徒空,說:“上次見我還稱我是阮姑娘,現在怎麽不說了?”
司徒空不知是先捂褲腰帶還是先捂臉,羞憤地□□道:“清瑤啊……”
阮笛冷哼一聲,對沈途說:“行了,這一關是你自己過的,你走吧,小蠻兒還在等你,別誤了吉時。”
往山頂的路只剩下小小一截,沈途一路走來,說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沒這麽難。
他一點點走向山頂,身體已經筋疲力竭,心緒卻一點點的平靜。到最後一段路時,沈途滿心歡喜,連蹦帶跳地跨過最後一級台階,抬頭便看到了……面前的季寒。
“不是吧?”沈途都快給他們跪下了,“還來?”
季寒雙手抱懷,看著沈途這難得一見的倒霉模樣,清了清嗓子才咽下自己的笑意:“最後一關,你不能用自己的術法,能走到何蠻面前就算成功,我也不會再對你們的婚事說一個不字。”
沈途一骨碌爬起來:“真的?”
“我何時說話不算話過。”季寒拉他起來,又在他背上輕推了一把,“去吧。”
沈途面前,是一片湖。
湖中央有一座水榭,水榭中帳幔飄動,隱隱約約有一個坐著的紅色身影。
湖水無波無瀾,看著是沒有什麽風險。湖邊還停著一條小船。
沈途看著湖面上隨著水波晃動的小船,想了想,決定自己化作魔劍飛過去。
“咳。”季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途顫了一顫,放棄了作弊的想法。
然後他就上了湖邊的小船。不等沈途在船上站好,小船就自己在水面上飛速前進,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水榭前。
沈途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一關到底怎麽回事,他回頭看了看季寒,季寒站在原處,臉上好像有一抹放松的笑意。
沈途不知道自己腳下的船是劍仙親手所造,因為思念在歸墟之下的鯤鵬,劍仙在白頭峰下造出了一葉舟。
劍仙仙逝後,一葉舟在雪下封存百年,百年之後,帶著謝衍找到了龍塚中的季寒。
這條小船只有一個功能,就是帶著登船的人去往自己的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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