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爐子正在咕嚕嚕地燉著魚湯,熱氣冒出來,化作一條嫋嫋往上的白煙。謝衍拿著一把扇火的蒲扇,背對著季寒,坐看漫天雲霞。
季寒剛走到他身邊,謝衍就十分主動地拉上他的手,道:“以後,就這樣吧。”
季寒冷冷地“嗯”了一聲,卻禁不住地尾音上揚,手指用力地跟謝衍回扣,“就這樣吧。”
“南北東西,只有相逢無別離”出自宋代詞人呂本中的《采桑子》
第90章 他鄉之處,得遇故人
楚朝境內望月郡雲虎縣煙波湖
如山般巨大的青色蓮花一點點盛開,青玉般的花瓣上流淌著一道道靈光,天地間都浮動著醉人的蓮香。
山林間奔逃的野獸也在蓮香中停頓下來,陶醉在馥鬱的香氣中,身體卻一寸寸地化為青玉。
不止是這些活動的獸類,連周邊的山林,都在迅速被即將誕生的至尊妖邪影響。
它們被幽冥蓮抽幹了精氣,轉眼之間,方圓百裡之內都隻余一座座精致冰冷的“玉像”。
夜幕之下,這一片美麗卻又驚悚的場景還在不斷蔓延,馬上就要到達前方的萬家燈火——
雷光乍現,轟隆一聲,將整片大地都震得打了個哆嗦。
妖邪降世,引來了天罰。
無數的雷電如糾纏的銀蛇往下,落下來的雷電形成一片銀色的瀑布流,將一片山頭都夷為平地。
而處在雷電中心的青色蓮花青光更盛,挑釁一般露出萬丈華光——
月明和天清早已經退到了百裡開外,他們不發一言,兩雙相同的碧色眼瞳中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幽冥蓮最後一片花瓣也即將舒展之際,一道十丈長的刀影卻忽然暴起,帶著滔天血光,對著這片蓮瓣劈斬而下!
蓮瓣被斬為兩截,斷口處流出洶湧的血水。血水碰到那道灼熱的刀影,又蒸騰成漫天的血霧。
一個黑衣白發的身影緩緩落到一片蓮瓣上,手持一把漆黑的魔刀,狂風由下往上的吹拂著,吹動他黑色的袍袖與銀白的長發。
那些恐怖醜惡的惡咒也從季寒臉上消失不見,他的臉上出現神性和邪□□替的光輝,一雙金色的瞳孔冷冷地俯視眾生,如同太古降生的魔神。
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揮動了一下長刀,如山如海的刀勢便壓垮了所有被化成玉石的山林。
他站在一片蓮瓣上,幽冥蓮便無法撼動他一步,龐大的蓮身也一縮再縮。
月明及時拽住想要上前的天清,斷然喝道:“退!”
從那一刀中,她便知道他們再無戰勝季寒的可能。
天清望向他姐姐,重重地喘息著,眼底是濃濃的不甘。月明眼中的怨恨也深得快要滴出水來,拽著天清的指甲快要掐進他的肉裡。
他們為了殺死季寒付出了多少?海淵深處又冷又陡,取來幽冥蓮的過程九死一生,可還是讓他們親眼看著季寒從中逃脫!
親友被屠的仇恨,血洗故城的絕望,只要季寒活著,他們就只能永遠活著仇恨的陰影之下。
月明天清離開的時候,聽到了趙臨秀的笑聲。
他樂得恨不得在樹梢上打滾,瘋瘋癲癲地道:“地獄相!地獄相啊!這才是完整的六欲浮屠刀!”
這才是讓明刀堂引來仙門嫉恨,自毀之後又由上一任堂主馮春來以性命修複的世間第一魔刀嗬!
月明冷冷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帶著天清迅速遠離了這片地域。
在蓮瓣上,季寒刀尖一挑,挑住了下落的小魚。
小魚的衣領掛在季寒的刀尖上,離季寒只有一截刀身的距離,他眼中的季寒再沒有那些猙獰醜惡的惡咒,只是臉色冷冷,眸光也冷,在那雙冷得令人渾身發寒的金瞳中,小魚看不到一點熟悉的影子。
“季……”小魚剛想伸手,季寒的身形就隨之一動,避開了從四面八方襲來的花莖,幽冥蓮的重重蓮瓣劇烈顫抖著,斷口處的血流還在嘩嘩流淌,血水匯成長河,河面上出現重重的幻影。
這些幻影都是他們最恐怖的記憶,小魚的、也有季寒的。
幽冥蓮吸取著他們的恐懼,企圖再一次讓他們迷失在幻境之中。
河面上出現孩童時期的季寒,孤零零地行走在漆黑的荒野中。又有看著撫養自己的乞丐女人追著一輛馬車而去的季寒;劍仙對著季寒劈來的一劍;在華陽門逐漸習慣了洗衣做飯的季寒;在雪地裡不眠不休千裡跋涉趕來華陽門的季寒;
還有在雪地中,他親眼看著劍谷的禁製被破,石頭落下後,他只能看到謝衍離去的背影。
這段畫面停留在水面上的時間最長,雪地上的季寒和空中的季寒遙遙相對,一個絕望到想撕碎一切,一個臉上卻再沒有悲喜顯現。
季寒凌空禦風,眼中空洞無物,無需使出任何招式,虛空中就坍塌出一個個黑色孔洞,從洞出爬出數不盡的惡鬼。
有成百上千的地獄餓鬼,爭先恐後吮吸著幽冥蓮的血水,還有人頭蛇身、生有雙翼的地獄惡魔,纏在幽冥蓮上,壓垮了它的一半身軀。
在黑洞中,還有數之不盡的惡鬼對外張望,它們嘶吼著,伸直了被灼燒到只剩一副骨架的手臂,努力要從虛空中攀爬進這個人世。
幽冥蓮有一半生長在陰世,與這些鬼眾也算同源而生,它有一半的身軀被鬼眾們啃噬殆盡,另一半身軀還完好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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