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聲做了一場長達十年的夢。
在今天,徹底醒了過來。
第五十八章
海寇臉上露出嗜血的笑,加上那道疤,讓他看起來面目猙獰。
“將軍看清了嗎,這就是大歷,這就是你們前赴後繼,拋頭顱、灑熱血,為之搏命的大歷啊哈哈哈哈哈哈!”
海寇猛地往前一撲,與霍松聲面對著面,鎖鏈束縛著他的身體,他用一種衝破牢籠的姿勢,宣泄著自己的憤怒:“值得嗎?為這樣的國家去死值得嗎?為這樣的君主賣命值得嗎!霍將軍,你手握漠北五萬重兵,為何非要畫地為牢?你明明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為什麽像個懦夫一樣畏手畏腳!還有比這更爛的世道嗎?!為什麽不翻了這個天下,做世道的主宰——呃!”
中燒的怒火戛然而止。
海寇瞪著雙眼,看向扼在脖頸間一隻蒼白枯瘦的手。
如果說先前被霍松聲掐住脖子是感受到了死亡威脅,那麽此刻,海寇一動也不敢動。在絕對的壓製面前,他連求生的本能都完全喪失。
海寇甚至聽見自己的骨頭一點點錯位的聲音。
林霰居高臨下地看著海寇,他的眼神很冷,也很鋒利,像凝結在陡峭石壁上要命的冰錐。
“你憑什麽認為我堂堂靖北軍主帥會與爾等為伍?”林霰逼近那人,冷冽的氣息刺人肺腑,“宵小之輩,蠱惑人心的伎倆學了幾成,也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
若論蠱惑人心,林霰那可是鼻祖級的人物。他不止惑人,他還會讀心,常人那點心數算是全被他拿捏了,玩這個,林霰還真沒輸過。
海寇不一定知道什麽,但他絕對清楚霍松聲的弱點,凡事和戚家沾邊就能讓他失去理智,想要激怒他易如反掌。
楊欽還在旁邊,海寇那一番話太過駭人,他打量著霍松聲,這個鋼鑿鐵鑄的男人安靜的過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沒人知道海寇的話究竟對他產生了多大影響。
海寇面色發紫,就要窒息時,林霰松開了手。
翰林官服袖口寬大,林霰將手揣在袖中,微微抬著頭,像飄在天上一朵清貴的雲。
“獲罪流放的圖島罪民,勾結海上島國,暗通回訖,私建航道,企圖侵略中原。今日我代天子問罪,你可知罪?”
林霰話音一落,包括霍松聲在內都難掩驚詫。放眼朝野,能代天子問罪者,古往今來只有內閣首輔一人。
林霰才入翰林,穿的是翰林文官最低品階的官服,他連正經官名都沒有,朝堂之中更是籍籍無名,卻能代天子問罪,足可見趙淵給了他多大權力。
海寇垂著頭喘息,就在剛才,他感受到了濃濃的殺意,只差一點,面前這個人就要送他去見閻羅王了。
“我知什麽罪。”海寇明顯比之前虛弱很多,他反問一句,憤懣的情緒在失力中減弱一些,變成漫無邊際的失望,“這樣的國家,忠奸不分,逼良為娼,百姓水深火熱,我想要推翻它,讓一切回歸正規,有什麽錯?”
圖島上這些海寇多則十年以上,短則五年,皆因獲罪朝廷而流放。他們獲罪的原因並不相同,奸淫擄掠、燒殺搶奪,可又罪不至死,朝廷通常會將這類人削去原籍,放逐去大歷各個荒蕪之境,此生不許回歸故土。
這樣的地方大歷有許多,包括漠北,那邊有很大一片放逐地。霍松聲作為他們名義上的看守人,會從中挑選一些,主要是那些誠心悔過,品質還算不錯的,將他們收歸軍營做些雜工。
此做法並不罕見,但是像西海這樣徹底失控的確實很少,究其原因確實也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這事兒往早了說得在趙淵剛登基那會兒。
當時大歷剛剛結束了內憂外患,百廢待興,經年內耗使得財政虧空。朝廷沒錢了,後續一系列改革就都運轉不起來。那該怎麽找錢呢?當時的內閣首輔,也就是霍松聲的爺爺霍霖,給趙淵出了個主意,用白銀代替糧食向朝廷繳稅。
這點改變其實對當時的大歷來說非常有利。首先大歷的造船、紡織、瓷器等手工業幾乎集中在南方,無論是人口還是經濟,大歷南部各州府都要高於其他地區。因此,南方人更多從事手工業、商業,而非農耕是其一。其二,高度發達的經濟使南部有更多可供流通的貨幣。
其次,對於北方來說,由於經濟落差,他們主要依賴於農耕作業,並不需要南方提供糧草支持,但由於南方商業發展,可能出現的一種情況是,當南方商品進入北方市場時,百姓手中沒有足夠的貨幣去購買商品。
再者,全國各地均糧食納稅,所得再運抵長陵,其中路途遙遠,運輸成本高不說,在途中還可能由各種因素造成糧食的損失。即便到了長陵,其價值也大打折扣。
所以用白銀代替糧食作為納稅貨幣一經推出可謂在全國廣受好評。各地白銀向中央流通,以長陵為首的北部中心極大輻射了周圍州府。北方的百姓不需要南方提供糧草,空余出來的人手可以從事農耕,發展農業經濟,同時白銀作為主要購買力,可以購買南方商品,惠及南方經濟。
這一政策在實行之初,完全調動了大歷境內白銀流轉的速度和范圍,使財政大權收歸中央管控。
可惜好景不長,改革第三年,稅改的弊端尚未徹底顯現,霍霖就因病過世了。
霍霖死後,他的學生李勤繼任內閣首輔,也是從那開始,大歷有一撥人,因為開罪朝廷陸陸續續被流放到西海圖島。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