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幾乎扣進了肉裡,因為太過用力,指關節僵硬的曲著。
林霰低著頭,揉了揉霍松聲的手指。
海寇大口呼吸著,已是滿臉大汗。
楊欽一鞭子抽過去,斥道:“卑鄙狂徒!竟敢對小侯爺不敬!”
海寇氣還沒喘勻便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起來,他吊著眼睛看霍松聲,蔑視中帶了幾分同情。他可憐霍松聲的樣子,猶如在可憐一隻狗。
“霍將軍。”海寇的聲音完全啞了,一字一字,拉鋸著,鈍刀般割在霍松聲身上,“這十年你將回訖視作仇敵,瘋狗一樣追著回訖咬,誓要為靖北軍報仇。但你可曾想過,戚時靖和他兩個兒子,究竟是怎麽死的?”
海寇臉上的刀疤明晃晃的,像是在向霍松聲耀武揚威。
“回訖再難纏,怎麽打得過如日中天的靖北軍和不敗神話戚時靖。”
牢房頂上有光。
海寇仰著頭,將“罪”字展示給在場的每一個人,也展示給青天與白日。
“所以我說你是蠢貨,這麽多年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
海寇身上的鎖鏈嘩嘩作響。
他憐憫地看著霍松聲,開口說:“戚時靖是被你害死的。”
“他們是被大歷百姓害死的,是被這個國家害死的。”
“霍將軍怎麽至今不懂這個道理。”
海寇像一隻來自於地獄深處的鬼魅,幽幽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霍松聲耳朵一嗡。
全身溫度驟失。
他狠狠打了一個冷戰。
第五十七章
“你知道些什麽?”
霍松聲問出這句話時並沒有期待自己會得到什麽樣的答案。
十年前靖北軍戰敗,溯望原萬裡血封,回訖一度侵入漠北,並在漠北主城敦州開始了長達一年零七個月的統治,險些攻破漠陽關,進犯中原。
那是大歷近百年來輸的最慘的一場仗,死了近十萬人,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素來有“不敗戰神”之稱的靖北王戚時靖竟被敵人斬落首級,死無全屍。
戚家世代忠良,在戚時靖爺爺那一輩便為國家奮守疆土。
當今皇上趙淵乃先皇第七子,那時趙淵並不是先帝囑意的太子人選,剛及冠便被先帝賜王,前往西蜀封地,一待就是六年。
先帝號“俞“,””膝下子嗣眾多,除太子外,封了王爵,賜了封地的皇子共有十一人。
這十一位皇子都是名正言順的趙氏血脈,又因為先帝賜封,幾乎瓜分了大俞全境。
結果可想而知。
沒有人想一輩子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大家都是皇子,各方面條件都不輸人,誰都想坐上至高寶座,執掌天下大權。
當時的大俞在很多年時間裡,內亂頻發,各地封王與當地軍官勾結,企圖吞並其他皇子的領地,稱王稱霸。
這些皇子有的野心勃勃,有的甘於平庸,將封地拱手讓人,唯獨趙淵不同,他既無野心吞並,也不讓別人侵佔他的領地。
趙淵曾是被先皇忽略的皇子,在內戰爆發之前,他可以被窺見的結局只有一種,那就是老死封地,一生與大統無緣。而恰恰也是這場內戰給了趙淵機會,他完全可以發動戰爭吞並其他皇子的封地,等到大俞全境盡歸掌控,再入主長陵,逼宮退位。
可趙淵沒有這麽做,他要的從來都是名正言順。
他在混戰中堅定的站在先皇左右,做他的馬前卒,替他衝鋒陷陣,鎮壓內亂,當其他兄弟手足互相廝殺爭得頭破血流時,只有趙淵一步步走到人前,走到先帝看得見的地方,做先帝最安分的兒子和最得力的臂膀。
趙淵正是在那場內亂中,認識了戚時靖與霍城。
戚、霍兩家是世交,自開朝以來便一南一北鎮守疆土。
當年平亂,戚時靖與霍城還是初出茅廬的小子,他們與趙淵年齡相仿,在一場又一場戰事中感情甚篤,私下裡時常以兄弟相稱。
可以說,趙淵最終能登上皇位,與戚時靖霍城脫不開關系。
大俞二十七年春,內亂平定,聖心大悅,準許趙淵離開蜀地回到長陵。
戚時靖與霍城封將授勳,一個奉命前往漠北,一個南下。
可一波未方平一波又起。
先帝耽於美色,寵幸異族妃子,其胞弟與官員勾結,企圖謀反稱帝。戚時靖察覺漠北異動,及時通知趙淵,才讓這場禍事“胎死腹中”。
這之後先帝駕崩,臨死前傳位於趙淵。
趙淵終於繼承大統,他上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對戚時靖與霍城加官進爵,破例封戚時靖為大歷第一位異姓王,並將自己的親妹妹許配給霍城。
開國四將裡,這二位是“定海神針”般的存在。他們一南一北,護衛大歷國土,特別是長據漠北的戚時靖,當年民間總能聽見這樣的話,說只要靖北王在一天,便有一日長風萬裡,烈馬奔騰。
漠北百姓對靖北王的情感太濃烈了。
他們生長於大歷北境,一生到頭不見天子。
長陵有多繁華?天子是何模樣?那些對於漠北的子民來說太遙不可及了。
他們經歷過黃沙侵城的日子,也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跑馬,他們曾經食不果腹,也喝過最烈的酒。
而這一切的一切,有一個人始終陪他們一同度過。
那個人是戚時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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