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持劍,右手在空中停留片刻, 然後像是想通了什麽一般, 輕輕抱住了秦隨精瘦的腰身,動作中同樣充滿安撫的意味。
沈惟舟的臉上還塗抹著用來遮掩易容的黃粉,因為時間久了有些發黑, 穿著也是平常布衣百姓的模樣, 鞋子上還有蹭到的塵土,又加上是在夜裡,他現在的樣子實在算得上狼狽又難看。
連親眼看著他易容成這樣子的江家姐弟都要反應一會兒才能認出沈惟舟。
但秦隨不是。
秦隨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始終都挺拔如修竹的背影。
他也看到了沈惟舟此刻與美貌毫不沾邊的平凡面孔, 但他不在乎。
秦隨把沈惟舟擁在懷裡, 狹長鳳眸似笑非笑地掃過周圍逼仄破舊、卻滿滿當當全是人的院落, 目光最後落在了那個為首的將領身上。
剛剛沈惟舟以一敵百, 雖是令人忌憚心驚不已,但他始終未曾下重手, 只是把人傷到一時半會兒沒有繼續反打的能力, 所以眾人想當然的以為沈惟舟有所顧忌, 不敢與朝廷官員作對。
但秦隨一來就是凌厲迅疾的一箭穿心,他殺人了,性質可就不同了。
那將領把目光鎖在了秦隨身上, 看見秦隨不凡的氣度樣貌後有些驚疑不定,但看到他和沈惟舟相偕的模樣又放下了心。
那江慕白可是說了,沈惟舟來到此地沒有路引憑證, 身份可疑, 又與刺殺譚文公扯上乾系, 就算來的這個男人有些身份, 也斷不可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偏向沈惟舟。
在這地界, 不管來者是誰,都要給譚文公三分面子。
想到這兒,將領看著秦隨厲喝一聲:“大膽!包庇要犯,誅殺我麾下士兵,何人在此放肆!”
秦隨略帶玩味地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大膽?”
“那還真是挺大膽的。”
男人一襲黑衣錦袍,容顏俊美中帶著鋒利,長睫垂落,唇角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他微微俯身偏頭,對沈惟舟低聲道:“小少爺可不能隨便出手。”
話落,便自然地接過了沈惟舟手裡的劍,不動聲色地站到了他的前面。
直到此時,他才正眼看了看那將領的模樣,隨即又是不感興趣地垂下眼。
“殺就殺了。”
“你說……誰是要犯?”
沈惟舟也微微蹙眉:“什麽意思?”
韓子方見狀,生怕將領聽沈惟舟說話,急急忙忙地高喊:“沈惟舟!你借故接近江慕白騙取今日參加宴席的名額,不但奪走慕白兄的詩首之名,還私吞江家古籍與名劍,更是聯合賊子刺殺譚大人,其心可誅,罪不容緩!”
他說著說著,見江慕白還是一副傻愣愣站著不動的樣子,又在江慕白後面拽了他一把,不住地給他使眼色。
“愣著幹嘛?你忘了錢少爺承諾的什麽了?”
“快說,今日不是沈惟舟死就是我們亡,那個突然來的男人肯定是他的靠山,你現在不說以後可就沒機會了!說啊!”
原來沈惟舟從觀星樓離開後,韓子方捂著脖子越想越氣,讓人叫來大夫給自己包扎之後,就怒氣衝衝地去找了失魂落魄的江慕白。
江慕白本就被韓子方吃的死死的,這下又自覺對好友有愧疚,自然韓子方說什麽就是什麽,滿腦子都是如何補償好友子方才能讓子方別與他斷交。
韓子方問清楚沈惟舟的消息,知道了他來歷不明,他看著江慕白,又看向不遠處正在盤查的侍衛,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他先是找到了錢繼昌,告訴錢少爺那把劍其實是他找江慕白花重金購入,想送給錢少爺當禮物的,結果最後被沈惟舟給搶走了。
“錢少爺,那把劍您一定會喜歡的,”韓子方語氣神神秘秘,“至少值這些,絕世好劍,若是獻給大人們也能博個好前程,您不是一直想京城那條路子嗎。”
“……”
勾起錢繼昌對那把劍的好奇和被沈惟舟冒犯的怒氣後,韓子方又開始做江慕白的思想工作。
“不過是個身份不明的流民,若不是你姐姐救了他,他早不知道死在哪兒了,哪裡還能站在這裡好吃好喝的。”韓子方滿臉愁緒,給江慕白斟酒,“若不是他,這詩首就是你的,慕白兄如此才華,被譚大人青睞,未來定大有所為,只可惜如今……”
韓子方深深地歎了口氣,滿意地看到江慕白的眼睛紅了。
“而且救命之恩,沈惟舟又身無長物,拿劍抵命不是理所應當?這劍本來就該是你的,你有這把劍的處置權,他當眾奚落你就是他的不對!”
“他就是看不起我!”江慕白一口飲下杯中酒,語氣憤憤。
“他當然看不起你!”
韓子方立馬接上這句話,然後又是拋出一個驚天內幕。
“而且他說不定是在利用你呢,我可聽錢少爺說,譚文公遇刺的時間跟沈惟舟賭詩的那個時間剛剛好重合,這說明什麽,這說明沈惟舟就是替刺殺譚文公之人吸引注意力。”
“你想啊,為什麽他偏偏被你姐姐救了不是被別人救了,肯定是因為江家有你啊!被你姐姐救了之後不思報答,卻想盡辦法跟你來到觀星樓,搶你的風頭,然後譚文公就出事了,你想想,這些是不是都對上了?”
江慕白攥緊了手中的酒杯,眼中是恍然和怨恨:“確是如此。”
“怪不得他一開始就想把我趕出觀星樓,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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