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沈惟舟說什麽,譚文公就接著恍然道:“等等,剛才的事還未曾向公子解釋,公子不信任微臣也是理所應當。”
“……”沈惟舟無言,“那你解釋吧。”
譚文公又是行了一禮,這才起身在沈惟舟面前坐下,第一句話就讓沈惟舟眉心一跳。
“江南的官場已經爛透了。”
“望京的官員都是由陛下親自挑選,軍營邊疆的將領也是陛下手把手教出來的,可獨獨江南這一批官員,是先皇留下的老底。因為先皇連年征戰,大秦人才匱乏,國力空虛,陛下登基之後又忙於休養生息恢復國祚,因此就先用了這批老班子,並未來得及下場整頓。”
“所以就被有心人鑽了空子,布局謀劃數十年,一點一滴地滲透了整個江南官場。”
譚文公深深地歎了口氣:“我亦如是。”
這話不能說是暗示了,已經算是明示了。
沈惟舟看著眼前的老者顯出幾分疲態,點點頭:“譚大人亦如是的話,想必現在就不會坐下跟我說這些,而是直接抓住我屈打成招嚴刑逼供秦隨的下落,又或者直接殺了我。”
他平靜地陳述了一個事實:“畢竟我現在在您的面前,沒有勝算。”
譚文公又是一陣笑:“你這孩子真是有趣,也怪不得會和陛下親近,連陛下去江南也帶上你。”
“幸好有你,萬幸啊。”
“老夫也不瞞你,現如今的江南官場私底下確實多多少少都是和晉燕兩國的賊子有著聯系,有的或許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能搏一個更好的前程,拚一份更大的家業。還有一部分人是暗中蟄伏,想辦法收集證據,然後越過重重阻礙將奏折遞上望京。”
沈惟舟微微蹙眉:“以譚老的心智手段,遞份奏折並不算困難。”
譚文公搖搖頭:“老夫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
“不止老夫,所有還忠誠於陛下的人一開始都是這麽想的。”
“這數十年間江南的官員從下到上被滲透洗牌,所有的東西都隱藏在暗處,老夫也是最近兩年才察覺到端倪,聯系上了一些人。”
“叛徒比你我想象中要多得多。”
這兩年來,他們暗中遞了不知道多少折子,死了多少人,沒有一份奏折是完完整整交到秦隨手上的。
有的奏折在還沒出江南之時就被攔下,草擬奏折的官員滿門被滅,傳到秦隨那兒就成了告老還鄉;有的奏折被無數人護送歷經千辛萬苦遞出去了,但在即將到秦隨手上之時就銷聲匿跡,不知是被人替換還是拿走,全然到不了秦隨眼前。
所有人都認為幕後之人不可能一手遮天。
但他們忘記了,幕後之人不是一個人,不是一群人,是大半個江南官場上上下下,是朝中和外人勾結的權臣官宦,是舉晉燕兩國之力布下的一個滔天殺局。
“如果陛下再不來,”譚文公有些苦澀地說道,“我們可能就真的撐不下去了。”
“兩年啊,從發現自己的心腹是敵國探子的時候,老夫就無時無刻地提防著身邊的每一個人,連家裡人都沒辦法相信,每一句聽到的話都像是含有深意,每一個做下的決策既要瞞過幕後之人的眼睛,又要盡可能少的損害我大秦利益。”
“老夫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老夫每天在其他官員面前戴上虛偽的面具試探他們,看他們是否真心,能否為我所用。”
譚文公說著說著老淚縱橫:“老夫累啊!但老夫……不能退啊!”
[文臣執筆,武將投戎,雖千難萬艱,有心報國而已。]
[嗚嗚嗚我本來以為譚文公是個壞人呢,看他面相就是那種奸臣之相,沒想到背後竟然是個好人。]
[這反轉我是真沒想到。]
[是真的爛到根子裡了吧,不然也不可能連消息都被瞞得死死的,根本傳不出去。]
沈惟舟閉了閉眼,再看向譚文公時,聲音有些啞:“還有嗎?”
譚文公緩了緩自己的情緒:“老夫現在明面上已經投奔了燕國,借以探聽更多的消息。那白衣人你或許也聽說過,正是燕國雲家世子雲子衍。”
“燕國長公主和七皇子在江南遇襲,之後便失蹤,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陛下得到的是什麽消息,但老夫可以肯定的是,燕無雙和燕應霖的消息沒有任何人知道,如果有,那一定是假消息,目的就是為了誘騙陛下出望京,然後殺之!”
譚文公斬釘截鐵道:“燕無雙失蹤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但這是一個完美的開戰借口,而幕後之人想一箭雙雕,借燕無雙之事除掉陛下,讓秦國開戰之前先從內部亂,而後不戰便敗。”
“修養得太久了,他們已經……等不及了!”
“那白承喧和齊景軒呢?”
沈惟舟想起傳給秦隨的消息,落款筆跡正是白承喧,秦隨這才深信不疑,親赴江南。
但按照譚文公的說法,燕無雙在揚州太守府的消息根本就是個幌子,那傳遞消息的白承喧人在哪?還在揚州?
白、齊二人自小與秦隨一起長大,是不可能背叛秦隨的。那他們傳回來的假消息究竟是也被人蒙騙了,還是那消息根本就不是他們發出去的?
越想越是心驚,沈惟舟安靜地等待著譚文公的回答。
譚文公的反應讓所有人都很意外。
“誰?白承喧?白家那位紈絝少爺?齊景軒是齊運眺之子齊小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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