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明燈
戌時,獵獵風雪還沒停止,打得雪松止不住搖晃,樹影幢幢。
風雪聲中,趙斂來到來到太上皇后居住的暖閣,剛進耳房,便聽到裡間傳來太上皇后高興的笑聲。
“娘娘,齊王殿下到了。”
一腳踏入裡間,剛好聽見宮女的通傳聲。
燕然笑聲有所收斂,一手拍拍大兒子的手背,略揚聲喚小兒子,“斂兒來了?快來母后身邊,去去寒氣。”
行了禮,趙斂依言坐到為他準備的軟椅上,眉目含笑。
趙宿依然坐在太上皇后身旁,待趙斂坐定,便調侃道:“皇弟午時跑這麽快做什麽?方才用膳時母后還跟孤念叨你。”
趙斂還未說話,太上皇后佯怒瞪大兒子一眼,“就你話多!”
“母后請了泓法住持為你們兄弟倆點長明燈,一會兒南征王到了再一同過去。”
袖袍下的拳頭緊了緊,趙斂笑意淡了些許,“南征王去做什麽?”
“南征王對你有恩,給你點長明燈,母后想著他在場總歸好些。”話音一頓,燕然接著道,“斂兒可是不願意?”
望著燕然慈愛的目光,趙斂沉默片刻,終究是緩緩搖搖頭,什麽都沒說。
沒等多久,燕然和趙宿聊了一會兒,阮朝青就帶著一身風雪到了。不過他沒進裡間,只等在耳房,讓侍女向裡面通傳一聲,省得給屋裡人染上寒氣。
燕然理理高高梳起的發髻,在趙宿的攙扶下走出暖閣,趙斂緊隨其後。
來到暖房,燕然和趙宿皆客氣地慰問阮朝青,邀阮朝青同行,趙斂低垂眼眸,跟在三人身後上了軟轎。
坐在搖晃的軟轎上,阮朝青蹙著眉,又好像沒理由氣悶,真覺得渾身不自在,恨不得當即叫停,下去在風雪裡走兩個來回才好。
趙斂睜著眼睛,失神地望著散發幽幽微光的燈籠,全然不知隊伍後面有個抓耳撓腮的身影,伸著脖子朝前面眺望。
永壽宮到雲安寺的小道太過狹窄,夜行的隊伍拉得很長很長,燈籠的光亮連成一條線,遠遠望去像是一條流動的光河。
隊伍行到大雄寶殿的前大院就停了,轎上的人紛紛下地,踩著新落下的雪,一步步走向大雄寶殿。
趙斂走到前大院燃香供佛的大香爐旁時,忽然被一個人拉住了衣袖,一轉頭,見是熟悉的面孔,便吩咐身邊侍女一聲,脫離了隊伍。
前院東北側的角落裡,一人站在雪中,一人站在傘下,相對無話。
雪中的人不自在地左看看右看看,手掌囫圇拍掉頭頂的積雪,一咬牙像是下了什麽決定。
“那個......阿斂啊......那什麽......那天夜裡將軍......將軍不是特意去、去香來閣的......”於盛吞吞吐吐的,半晌才說出一句囫圇話。
開了個頭,索性後面的話也一股腦倒出來了。
“嗨呀,是於叔在來香樓認識一個姑娘,那姑娘被人找麻煩了,我就請將軍去......去那什麽,去斡旋一下。”
於盛硬著頭皮半真半假地說了一段,越到後面越心虛。
去來香樓能怎麽認識姑娘?恰好去找那姑娘麻煩的是他夫人,怕被當眾下了面子,他就央求阮朝青和他去一趟。
阮朝青在大平朝姑娘小哥兒心裡的分量,說一句再生父母也不為過。果然一見著阮朝青,他夫人就收斂了脾氣,再被阮朝青一勸,便放過了來香樓的姑娘。
可是那姑娘是沒事了,他於盛可就慘了。只因阮朝青勸人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嫂子,樓裡的姑娘是身不由己,不乾這個就活不下去——要我說還是老於做得不對,他要是管得住自己,不來這裡也不會少塊肉不是?嫂子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這事兒咱關起門來解決。”
於盛他夫人倒是聽勸,當即揪著他耳朵罵,就著這副模樣罵了他幾條街,直到兩人回府還不算完,一連幾日鬧得他家宅不寧。他也不敢說話,他夫人背後有阮朝青撐腰。
於盛話說完,趙斂卻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沒有要說什麽的意思。
可阮朝青午後才警告他務必讓趙斂消氣,這副模樣不像是消氣的樣子。於盛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大半個月沒見著趙斂,哪裡會惹趙斂生氣?
抓著腦袋想了想,於盛又補充道:“那天好像還遇到雲小將軍立來著,他一聽我們要去吃酒,非要跟著去,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我知道了,於叔以後少去來香樓。”
不好離開太久,趙斂很快和於盛一起離開,走進大雄寶殿。
此刻大雄寶殿內一片肅穆,數十個和尚坐在殿前敲著木魚誦經,和尚前面是雲安寺的主持和幾位德高望重的方丈,泓德法師亦在其列。
燕然、趙宿和阮朝青跪在莊嚴的佛像前,手持佛珠,口中跟著一起誦經。
阮朝青旁邊有一個蒲團,蒲團上面有一串佛珠,正前方是屬於他的那盞長明燈。
嶄新的長明燈等著被點燃,為人祈求康健與順遂。
趙斂悄聲走到蒲團前,側目看了看阮朝青。
阮朝青虔誠地閉著雙目,眉頭的小痣在燭火映照下,顯得更加濃烈。只不過他好像跪得不太端正,隱隱面向他面前的長明燈。
無聲地彎彎嘴角,趙斂拿起蒲團上的佛珠,跪在了阮朝青身旁——他的心上人身旁。
大雄寶殿內充盈著此起彼伏的誦經聲,並不顯得吵鬧,反而蘊含著一股沉澱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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