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喝酒是吧?”艾森問他。
安德烈笑笑,執意要當個掃興鬼。艾森斜著酒瓶給他的酒杯倒酒,剛倒了一滴就又站了起來,走開了,邊走邊抱怨:“沒意思,不玩啦。”眾人一起噓向安德烈,安德烈何等自在,聳聳肩,通通當沒聽到。
有人湊到安德烈身邊,非要往他檸檬水裡加酒,安德烈說不喜歡,他們便調侃起來。有個膽子大的男生捏安德烈的腿,眼神像蛇一樣問安德烈跟男人做不做,做的話做哪邊。
很久不來這地方的安德烈最近都在修身養性。於是安德烈告訴他也做,綜合來看0.7,不過都不重要,讓想當1的做1,想當0的做0——上床,最重要是開心。男人如獲至寶。攬住了他的手臂,旁邊有個女人也要加入,這種配置其實安德烈最喜歡了。
他下意識瞥了一眼艾森,艾森坐在人群中面容冷淡,仿佛大家欠了他錢——雖然他確實是金主,付了錢。
安德烈告訴他們,說跟艾森講一下就走。
他站起來,穿過地上的、沙發上的人群,走到艾森身後,彎下身在他耳邊說:“我有事,先走。”
艾森仰起臉,抓住他的衣領,把人拉到臉邊:“去哪兒?”
安德烈仰仰頭,指了指等他的兩個年輕人:“去過夜生活。”
艾森死死地盯著他,突然笑了一下。看艾森綻放笑容就像看一朵玫瑰盛放,他語氣軟綿綿的:“那我要不讓你去,你還去嘛?”
因為安德烈被拽到他臉邊,要回話隻好向後仰仰頭,保持出一段距離:“那我就不去了。”
“哎?為什麽呢。”
安德烈聳聳肩,沒解釋。
“你去吧。”艾森放開他,朝他眨眨眼,“祝你開心。”
安德烈拍拍艾森的肩膀:“這你放心。”然後他轉過身,吹了聲口哨,年輕男孩兒女孩兒跳起來跑到他身邊,一人挽住他一條手臂。
艾森轉回頭,和一群根本不熟的人喝酒。
周圍一片吵鬧。
他重複播放腦海裡的最後畫面,安德烈的手插在口袋裡,個子嬌小的男女像兩隻夜鶯與黃鸝鳥飛在他身邊。拜托,這西裝還是艾森付錢買的,脫下來的時候有沒有征詢過老板的同意?!
艾森噌地站起來,大步流星朝四樓的房間走去。
走著走著想起來,那確實是來征詢過老板意見的。
那又怎麽樣?
艾森走到安德烈的門口,咚咚敲門,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找誰?”
“我們聊一聊吧。”
“現在?”
“你忙嗎?”
“那倒不忙。”安德烈拉開門,房裡空無一人。
艾森掃視一圈:“他們呢?”
“他們喜歡德城隊,我不喜歡,大家不歡而散。”
艾森狐疑地看了看他,不過反正安德烈也不是能看穿的人,乾脆不管了。
“哦。”艾森走進來,站在房間中央,像巡查城邦的國王一樣叉著腰掃視了一圈。
安德烈跟上來,歪著頭看他的臉:“聊什麽?”
艾森心不在焉,有點想轉移話題:“我想想。”
安德烈看著他,突然笑起來:“我就猜你要多久來。”
這句話讓艾森的臉色迅速冷了下來:“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安德烈聳聳肩,轉身要走,卻被艾森一把拉住,他被拽回來以後,感覺有點不妙,似乎說錯話了。
“你覺得我會來是因為什麽?”
安德烈向後退:“算了,我們別聊這個了。”
“說啊。”
“沒什麽,可能因為你關心我吧。”
艾森的臉色有點泛紅,似乎在忍受怒火:“你釣人上癮是吧。”
安德烈沒說話,投降似地舉舉手:“我錯了,我們不要說了。”
艾森注視了他很久,然後才開口說:“我受傷不能動的時候,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時候,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哪裡得罪過你,以至於你特別恨我,或者就只是因為你做人做事不顧後果。我一直想不通,傷口怎麽都長不好,我也不想睜開眼,但你非要來叫我。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傷口長好是先會癢,然後再結疤,過了這麽久,也許還有痕跡,我以前都死掉了,沒有經歷過這麽一個康復的過程。我不是因為想抽煙才抽煙,只是那東西可以止疼,剛醒來的時候,晚上疼得睡不著覺,只能咬著枕頭忍過去,那時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哪裡得罪過你。
有很簡單的路,我為什麽沒走?
我也不知道,我的頭腦一片亂,我本來輕輕松松地過著,很多事我不必去想,但一旦開始想,就怎麽也想不通,不如你來幫幫我?
有時候我又在想,假如把我的錢全部平均分給世上的所有我,那我能分到多少?約等於0吧……過去的7年來,美其名曰‘守衛時空’,死了不計其數的我,脫羧地有條由我的血流出的河,婆娑城有伢精收集的一萬條我的小腿骨,甚至還有個集市,專門買賣我的器官。這些我都見過,那時候我當自己沒看到,因為我不在乎。可我躺在床上的時候,想這些東西想得睡不著,我也會隨隨便便地死掉,隨隨便便地被分割,一部分給天狗,一部分給地卒,下一個我又會重新出現,對誰來說也沒損失。我閉上眼想起世上有無數東西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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