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低下了頭,他喉嚨動了一下,這久遠的歷史讓他有種無法解釋的、遺傳自上古的動容,似乎他們的文明被神真正照耀過:“Father......”
“我知道你們有棵樹。那是照著我的盆栽做的吧。”艾森打斷他繼續說,“為了填補我留下的空白,你們做了很多工作。生命總是很神奇,總是能找到生存的方式,既然有自然選擇,就總有適者生存……哦,你可能沒聽說過,這是進化論。”
凱恩不知道這場談話向何處發展,他只是看著年輕的艾森。
這個年輕人,曾經一手創造了他們的文明。
“太多的空白,太多無法解釋的玄機,”艾森搔了搔額頭,“我們也有很多無法解釋的東西,不過因為我們沒有你們這種遺傳厄運的恐懼,倒也不必萬事刨根問底。所以,也正常,它們出現的時候,一定給你們帶來了很多慰藉。”
凱恩的臉色變了變。
“那棵樹保佑你們的力量,是從哪裡來的。”艾森盯著對面,凱恩卻不開口。“先是讓你們懷上它們的孩子,嬰兒藏匿在人類腹中,落地的混血兒都是半人,控制孕期長短、生育時間、生育數量,一代一代更新下來,當它們的數量足夠多時,就可以佔據這條時間線。凱恩,你們和魔鬼做交易,有沒有想過後果?”
凱恩的呼吸頓錯了兩秒。
艾森喝他的酒,不慌不忙地等著凱恩開口,他朝窗外烏雲看了一眼,又掃了一眼前堂威風堂堂的護衛,任由沉默蔓延。
凱恩握了握拳,又放開,伸手去口袋裡抽出手帕,拿出來卻不擦頭上的汗,握在手裡,攥了半天,又放了回去,拿起自己的酒,也喝了一口,他渾身透出一種“既然如此”的坦蕩感。
“有一天,你走了,你把東西留下來,然後消失。一開始一切都正常,原本僅剩的六百多人中添了十三個人,人們就像走在鋼絲上,祈禱新生兒不要死去。十三個人中,五歲前就死掉了九個,剩下的,只有一個長出了生育器官。歷史不會寫這個。”凱恩看著他,突然苦笑了一下,“對你來說很簡單吧,你周遊宇宙,路過而已,隨手拯救人類,然後呢?生存很艱難的,Father,你知道人們要付出多少代價才有今天嗎?越文明,就越覺得一切混沌。神是個好東西,你厭惡的、恐懼的、不理解的、想躲避的通通都可以推到他身上,一個合格的神,就是永不顯露真身的神,一個符號,一個意向,一種感覺。
它們出現的時候,正是人們岌岌可危的時候,那時人們費勁心力維持一年十幾個的新生兒,但是嬰兒很容易死,太脆弱了,分化的時候還要死一批。而後它們到來,改變了新生兒的存活率。事實證明,只要活下來,人類就一定會昌盛。人們供養它們,漸漸地忘記它們是如何到來,寫在我們家族的書裡,一遍遍強調繁衍和守矩。
一個保佑我們的神,才配被稱為神,你覺得呢,Father?”
凱恩舔舔嘴唇笑起來,“恕我直言,您他媽以為您誰呢?我們稱你‘Father’,是因為你他媽讓我們這麽叫。我們有今天,是因為無數人的犧牲,沒錯,第一個也是那時唯一的Omega,就是我的母親。我們被這個宇宙拋棄,這個宇宙某一日決定要讓我們滅亡,可是你猜怎麽著,人類總能勝利!即便付出血的代價,即便付出人性的代價,只要還有一個人類生存,就能重塑文明!”
艾森也笑了:“假如從我的角度看,這個魔鬼滿地跑的世界,就像蘋果樹上一條爬滿螞蟻的枝丫,啃得這條枝破敗搖搖欲墜不說,它們還試圖往樹乾上爬,想要汙染其他蘋果。親愛的凱恩,你們已經沒救了。”
凱恩仿佛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聲音洪亮地笑起來:“天啊,天啊……”他喘勻氣,眼睛中迸發出一種光芒,“你又能做什麽呢?拿你精致的燒瓶、酒精燈、培養皿做什麽呢?”
“你一定覺得你們很特別。”艾森向窗外望,語氣淡淡的,“或許宇宙要你們滅亡的時候,就該照命運的安排。不過我確實想不到,你們居然這麽早就把世界拱手相讓。”
凱恩厭惡地看著他,帶著不屑的笑容,站起身:“你7號晚上十點半在哪裡?”
艾森抬頭看他。
“現在因你謀殺紅九區科勒街28人,宣判你入獄。”凱恩向門外示意,幾個保衛走上前來。
艾森問:“不搞個法庭審一審嗎凱恩?”
“證據確鑿。”
艾森站起身,把手伸出去,讓人給他戴上手銬,他朝外走去,轉頭對凱恩說:“你關不住我的,凱恩。”
凱恩冷笑了一下,轉過身看他:“Father,你不會覺得我們就完全沒有幫手吧?”
艾森聳聳肩膀,在幾個護衛的看守下走了出去。
***
安德烈朝窗外張望了一眼,看著一隊民兵走過。現在晚上七點,但天氣沉重,好像深夜一般。
他拍了拍旁邊的歐石南:“準備走吧,去把水接滿。”
歐石南照做。
一小時前,他們躲進這家關了門的便利店,躲過那群聞風而動的巡邏民兵。
歐石南接好水,裝進背包,看著靠在窗邊的安德烈:“其實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躲?”
安德烈頭也沒回,眼睛盯著窗外:“因為不躲會被抓。”
“……那不是因為你放火燒車,還把一店的人都綁架了嗎?”歐石南小聲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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