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確實有點口渴,偏過頭喝了一口水,勒戈雷端著杯子,等他咽好,又喂了一口,等安德烈搖了下頭,才走回到對面。
安德烈掃了一眼風度翩翩的勒戈雷,露出個笑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坐得舒服些。
“你現在年紀有多大?”
“也許跟你差不多了,安莉。”
“變老的感覺怎麽樣?”
勒戈雷很溫和地笑笑:“虛擲時光。”
“也不是吧,畢竟你現在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混得不錯。”
“人有夢想自然要努力上進。”
“這次要殺誰?”
勒戈雷一愣,坐得離他近了些:“你眼裡我就是個不停殺人的家夥嗎?”
“要殺艾森嗎?”
勒戈雷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如果我說是的。你打算怎麽辦?做我的敵人?”
“你要殺艾森,是你選擇做我的敵人。”
勒戈雷抿抿嘴,這個動作讓他顯得年輕,他搔了搔後腦,甚至有點當年那種毛毛躁躁的感覺。
“真好啊安莉,艾森能有個你這樣的自己人可真好。”勒戈雷低頭搓自己的手指,“我也想要。不過人的緣分得是天賜的,靠我努力也沒有用。”
安德烈只是注視著勒戈雷,過了一會兒問:“童年那麽難治愈嗎?”
勒戈雷哈哈大笑,他說不是治愈什麽過去,但是好東西誰不想要。
他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看下面把守森嚴的士兵在巡邏,轉頭看安德烈:“像艾森那樣的天之驕子,凡事靠自己就足夠了,但我這樣的普通人,我和你這樣的普通人,要做什麽就困難得多。
那時候忒皮爾洛斯出現在我面前,我拒絕了得到惡魔的力量,但我也一直在想,我能夠做什麽,我的生命也就幾十年,要走哪條路才能殺掉一個神呢?
首先我想的是研究這一切的原理,但我雖然學習不錯,可並沒有科學天賦,就算再花上四十年,也未必有成就,況且艾森自己也在研究,我沒有把握在純粹的智力領域勝過他。然後我想過加入軍隊,做個以一當百的超級士兵,但我雖然身手不錯,可跟真正的高手比起來,比如你,是沒有勝算的。再然後我也想過別的路,搞傳媒、網絡、財閥,怎麽都好,我能做什麽。
不過我漸漸就明白,我自己是做不成什麽的,我需要很多很多人站在我這邊,擋在我面前。
艾森這個人盡管力量強大,但不怎麽親手做事,他有高智那種該死的矜持,喜歡站得高一點,高於全局,這種變態癖好讓他其實喜歡玩弄人於股掌,設計點什麽,謀劃點什麽,像下象棋一樣擺弄別人,幾乎是他的本能,這點你也深有體會,也許他從出生起就不喜歡親手做事吧。
所以我也可以,我成為一個政客,幸運的是,我還頗有天賦,因為說起來這活也不用上什麽高智商,只要是個聰明人就能混得不錯,如果再有點個人魅力,很快就能脫穎而出。最重要的是,我能夠攥集到足夠多的人。
你猜怎麽樣,確實管用。我研究不出來的東西,有人可以,我自己成不了超級士兵,可是有很多超級士兵為我工作,更不要提那些為我鞍前馬後的人,送給我權力和錢,幫我完成我的野心。”
安德烈問:“他們知道你真正的野心嗎?”
“當然不知道,我的野心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太自私怎麽讓人賣命?”
“你運氣不錯。”安德烈說,“如果不一條道走到黑,也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你不要那些。”
勒戈雷盯著安德烈,在他面前蹲下,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慢慢地說:“安莉,艾森·愛得萊德毀了我的月亮。他當著我的面,毀了我的月亮。我恨他是件難以理解的事嗎?”
安德烈沒有說話。
“厄瑞波斯的敵人一定是人,這一點毋庸置疑。我無法團結人們,因為團結與人性相悖,但我們需要一個敵人,需要看向一個地方,即便走一些彎路,即便一開始人們分出無數派別,但最後一定是一個方向。‘戰爭之所以是終極的遊戲,是因為戰爭最終是要將萬物強行統一。戰爭是神’*。你覺得是戰爭能夠勝過厄瑞波斯,還是厄瑞波斯能夠勝過戰爭?”
“然後呢?”
“然後很簡單,”勒戈雷站起來,張開手臂,“接下來該艾森了,該不可一世、猖狂無雙的艾森出招了,他只要還在呼吸,就不會和誰站在一道,他要高於所有人,就會成為最終的敵人。這是他性格決定的,這就是他的命運。你也清楚的吧,沒人比你更清楚,你不是為了這個來的嗎?你不怕他自殺,不怕誰暗殺他。但人逼人,一定會把人逼死,更何況艾森是個寧為玉碎的偏執狂。”
安德烈看著他,看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你們年輕人啊……”
勒戈雷笑起來,又蹲在他面前,抬起頭看他,“你有沒有後悔當初應該對我好一點,如果你對我好一點,我或許不會這麽恨艾森。”
“我怎麽做重要嗎?”
勒戈雷盯著他:“很重要,我從沒跟任何人說過自己的事,隻跟你說過,但你外熱內冷,離我而去。”
安德烈沒有說話,苦笑了一下:“那你乾脆恨我算了。”
“但我確實不恨你,我覺得你很好,只是你眼裡沒有我。”
安德烈看著他問:“你是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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