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盞害怕地往櫃子裡躲了躲,拚命搖頭,把頭埋在他的衣服裡。
祁淵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強行把他拉出來,丟到腳邊的地板上。
“疼……”葉盞虛弱地叫道。
祁淵低頭一看,他握住的手腕上有一個泛青的針孔,“這是什麽?”
葉盞低著頭,光裸的雙腳不自覺地互相磨蹭著,呼吸混亂而破碎,只能發出一些模糊不成句的囈語。
“不會說話了?”祁淵把他懷裡的衣服抽了出來,不讓他捂著臉,聲音陰沉得可怕。
葉盞嚇得一哆嗦,臉頰紅撲撲的,眼睛裡滿是淚水,金棕色的瞳仁是那麽清透,直直地穿過他望向了很遠的地方。
緋流成癮後的典型症狀——幻覺。祁淵見過太多毒癮發作的人了,知道剛注射完的癮君子會陷入十分美妙的幻覺之中,這些幻覺往往是過去最快樂的記憶或者是所能幻想出的最美好的東西。
緋流是十年前突然出現的新型毒品,除了成癮性以外,對人的身體沒有任何毒副作用,甚至還能止痛,因而很快在傭兵和獵人中風行。接著上流社會也不能幸免,反正他們有的是錢和無所事事的廢物,連家風嚴格的祁家都有人在偷偷吸食這種東西。祁淵有個十分親近的表姐,唯一的孩子死後,她就一直隱居在家中。自從有了緋流,姐姐也露出了笑容,時常在花園裡玩耍嬉戲,笑著道:“寧寧,慢點跑,到媽媽這裡來,寧寧想吃蛋糕嗎?”
寧寧就是那個死去的孩子的名字。
花園裡從始至終只有姐姐一個人。她微笑著把蛋糕喂向一團空氣的樣子,是祁淵年輕時的一大噩夢。
然而即使一天三次注射緋流,把日子過成了幻覺,這位表姐依然身體健康,心寬了,體也胖了。這無疑更加助長了吸食緋流的風氣。
葉盞看到了什麽?祁淵不由好奇地想,他充滿欺騙和背叛的一生中,有哪些快樂的時刻,值得他靠吸食緋流一遍遍地回味呢?
好奇心鼓噪起來,祁淵耐下性子,溫和地在葉盞耳邊問道:“哥哥,你看到了什麽?”
叫出這個稱呼的時候,祁淵的嗓子有些乾澀,好像“嘎吱嘎吱”地打開了一隻生鏽的匣子,嗆得滿口塵埃。
葉盞茫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有了光彩,他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身體,臉上浮現了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少爺,你在這裡啊。”
“少爺”,是葉盞當年對自己的稱呼。
祁淵愣住了——在緋流的幻覺中,葉盞看到了自己。
葉盞興奮地抱了上來,熱乎乎地填滿了他的懷抱,“少爺,我好想你,雖然昨天才見過,但感覺真的好久好久沒見到你了!”
“是嗎?”祁淵情不自禁地抱緊了他,力量越來越大,幾乎要把這身骨肉揉碎在懷裡。
“好疼……”葉盞撒嬌一般抱怨起來,卻依然柔順地靠在他懷裡,忍受他的一切粗暴和壞脾氣。
祁淵下意識放松了力道,可是葉盞還在念:“真的好疼好疼好疼,少爺,幫幫我,我要疼死了……”
真假摻半最為逼真,看到幻覺是假的,疼痛是真的,想念祁淵是假的,喜歡這個擁抱是真的,因為這個Alpha聞起來真他媽帶勁。
“沒事,別怕。”祁淵摸摸他的頭,溫柔地哄道,“不疼點怎麽能長記性?”
葉盞身體一僵,為什麽這麽說?祁淵發現了?!他不敢再進一步動作,只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難受地喘著氣。
還好祁淵也沒有說下去,只是把他抱了起來,放在手術床上,分開他的膝蓋,把他破破爛爛的褲子扯碎了丟地上。
葉盞大驚失色,又不能顯露出來,心中直歎祁淵人面獸心,喪心病狂,對病號也下得去手!
祁淵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怕什麽?”
說著,他拿起鑷子,一塊塊取出嵌入皮膚的玻璃渣子,下手又快又穩,很快就把玻璃渣清理乾淨。接著幫他擦幹了血水,塗上了消毒藥,再用繃帶包好,活兒做得無可挑剔——除了最後一步:他拎起兩邊的繃帶,打了個完美對稱的蝴蝶結,好像把他打包成了一個大號禮物。
葉盞感到兩條腿被牢牢地綁在了一塊兒,分都分不開,心中一陣惡寒:我的老天鵝啊這算什麽惡趣味,他怎麽沒發現祁淵居然是個蝴蝶結控?
祁淵滿意地拍拍手,丟給他一套新的病號服,“換上。”
葉盞有些驚奇,想不到他真的什麽都不打算做。
“很驚訝?”祁淵瞥了他一眼,“還是說,你在期待什麽?”
“沒有……我好難受,頭好痛,肚子也好痛……”葉盞實話實話,“最好能躺一會兒……”
祁淵盯著他,眼前的人臉色蒼白,唇色倒是很鮮豔,被牙齒咬出許多深紅的印痕。汗水沾濕了他的鬢角,金棕色的眼眸裡蓄滿了淚水,輕輕一眨,大顆的淚珠就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這的確是如假包換的痛苦,但除此之外,他猜不到還剩幾分真實。
如果是以前的我,早在看到他受傷的時候,就會舉手投降吧?如果葉盞哭著懇求他,他會奮不顧身地為他去死。想到此處,祁淵對過去的自己報以一絲冷笑。
他用外套裹住葉盞,輕輕松松地抱起來,走向自己的臥室:“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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