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稿子我會看的,”孔葭夫人淡淡道,“主編那裡我去說。”
“這就太好了!”夏明焰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院長,真的謝謝您!”
掛了電話,孔葭夫人讓春卯將夏明焰的文章投到屏幕上,風饒粗略地掃了幾眼,發現的確是一篇普普通通的科普文章,談到了感染者低風險、可治愈的特點,並呼籲人們理性對待感染者。
這些科普在研究者看來都是基本常識,但對於普通民眾來說,卻無異於恐怖分子發言。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龍野都對感染者趕盡殺絕,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才造就了如今這樣安全的城市。
奇怪的是,普通人對於感染者的厭惡程度有時候還要高過異獸,在這些異化的同類身上,人們投射了心靈中最深的恐懼。他們不顧一切地要殺死感染者,好像這樣就能使自己免於劫難,玄城的安全程度越高,這種恐懼就越是強烈。
“嘖嘖,”風澄呷了口紅酒,“夏明焰這家夥,居然敢用真名發文章,也不怕出門被憤怒民眾亂刀砍死。院長幹嘛要幫他?”
“夏明焰……他是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研究院裡那麽多研究員,每個人心裡都清楚感染者受到了不公正對待,但敢大聲說出來的只有他一個。”孔葭夫人歎了口氣,看向風饒,“因為感染者的事,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學生了……”
“……”風饒默默地沒有說話。
當年,讀完三個博士,得到副教授頭銜,導師還是院長的他,擁有無限廣闊的未來,甚至被當做是院長的接班人培養。他從學校畢業,選科室的時候,主動選了最髒最累最危險的感染者科,緊接著他便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這座全華夏都排得上號的醫院,居然普遍地對感染者實行安樂死。
只有最輕微的感染者才能得到治療,而一旦他們的覺醒度持續走高,或者久治難愈,就會被直接放棄。
為了防止感染者反抗,在注射安樂死藥之前,他們甚至都不清楚將要發生什麽。風饒親眼看著那些還具備些許理智、還懷著對生命渴望的人被推進手術室,然後再也沒有活著出來。
他無法接受作為一個醫生卻要主動去殺人這件事,所以他選擇離開玄城。在野外,感染者和人類雜居在一起,每一秒都充滿危險,但他卻獲得了心靈的安寧。
據他所知,像他一樣無法接受而離開的研究員還有好幾個,但他們僅僅是選擇逃離,唯有夏明焰選擇硬碰硬,他的確充滿勇氣。
“站在我的位置上,我無法要求大家接受感染者,”孔葭夫人道,“感染者依然具有危險性,我不能讓我的民眾生活在恐懼中;我們的醫療資源連救治所有士兵都做不到,更加顧不上感染者……這裡面有太多阻礙,或許我真的老了……”
風澄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但我也希望能看到某一天,感染者也能和普通人一起活在陽光下,”孔葭夫人動容道,“我老了,玄城的未來,還是要依靠年輕有理想的孩子……”
因為夏明焰的一通電話,氣氛忽然變得有些低落。風饒默不吭聲地喝著酒,眼神無意識地掃過對面的酒櫃,忽然瞥見了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
那是一個龐然大物的黑影,倒映在酒櫃的玻璃門上,像狂風中的大樹一般簌簌抖動著。在那團黑影中,風饒仿佛看見了一隻巨大的鳥喙,和一雙空洞的眼睛。
風饒驀地回過頭去,才發現櫥窗對面根本沒有什麽怪物,只有那個叫做露醜的親衛隊成員,裹在一身黑袍裡,神色冷淡。而櫥窗上的影子,大概是窗外的樹木。
接觸到他的目光,露醜對他笑了笑,這個笑突兀地出現在她冷淡的臉上,說不出的邪惡怪異。
我這是喝多了?風饒趕緊喝了口酒壓壓驚,再看露醜時,她已經收斂了笑容,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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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喪鳥的影響來得快去得也快,那雙被汙染的翅膀很快自行萎靡脫落。因為Alpha信息素的影響,葉盞自己自足弄了好幾次,最後累成了一攤泥,沉沉地就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門開了,氣味也散了,葉盞渾身懶洋洋的,還處在一種饜足的狀態。
祁淵看著滿目瘡痍的房間,那效果像是糟了比格犬。暴躁小獸把所有能拆的都拆了,把他的衣服撕成了無數碎片,自己睡慣了的枕頭從中開裂,爆出了一肚子的鵝毛,上面還沾著很多乾涸的可疑液體。
“早上好啊,”葉盞睜開一隻眼睛,看到他的臉色然後就笑了,“你自己要把我關在房間裡的,這算是什麽表情?”
“這就是你弄在了我的枕頭上,把我所有的衣服撕成碎片,還把家具全拆了的原因?”
“你有什麽好不滿的,”葉盞撐起身子,打了個哈欠,“本來該被撕成碎片的是你啊。”
“幼稚。”祁淵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髒亂的房間挪開眼。卻聽一陣急促的吱哇亂叫聲,從被窩裡冒了出來。
“啊,對了,”葉盞從被窩裡掏出一團毛茸茸的物事,大清早的摸到還以為被窩裡長毛了。小東西長得像倉鼠,兩隻耳朵卻長長的像兔子,他手裡晃來晃去,瑟瑟發抖。
“這是什麽?”
“寵物。”祁淵伸出手,耳鼠吱的一聲就團在了他的手心裡,抱著他的手指,兩隻長耳朵垂了下來,大眼睛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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