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那個女人,並沒有如期望般地說出人類的語言。
不過這也沒關系。
葉盞扭頭繼續往上爬,他還屬於人類的一部分慢悠悠地想到:祁淵曾經帶他來過這裡,好像就是這一層,放著一個好人的骨灰,他叫亭午,是曾經拚死救過祁淵的親衛隊隊員之一。
昔日的情景在眼前歷歷浮現,葉盞甚至還記得,有人在亭午的骨灰盒旁,放了一束桔梗花——等等。
葉盞猛地刹住了車,他從六樓又彎折身體,扭回了五樓。那個女人臉上的驚恐未消,就又覆蓋上了另一層驚恐。
“抱歉。”這一次,葉盞艱難地從嗓子裡掏出了一咕嚕話,“你懷裡抱著的,是桔梗花嗎?”
作者有話說:
因為拖得太久,鋪墊仿佛已經沒有了意義……
桔梗相關的劇情可以回看第41章 ,亭午相關的劇情可以回看第75章。
第155章 光暗交織
◎誰更像反派?◎
女人大概三四十歲, 略顯憔悴,盡管化了妝遮掩,但額上的兩道皺紋還是很明顯。她的眼神直勾勾的, 帶著那種長期處在應激狀態下的人所獨有的神經質。
“我是問,你認識一個叫亭午的人嗎?”葉盞努力調動舌頭,糾正那些像吐泡泡一樣的音節。
聽到這個名字, 女人的眼神亮了亮, 抱緊了懷中的花束,“他是我的丈夫, 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我的名字就叫桔梗。”
“唔哦, ”葉盞還記著亭午, 便不想把他的遺孀丟在這兒,於是伸出自認為是手的東西, 點了點那個導航機器人的屏幕, “這裡很危險, 你不要呆在這裡。我讓他們多派點機器人過來, 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桔梗一臉迷惑,完全不知道這個怪物是哪裡冒出來的,更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只見他通過機器人和什麽人交代了兩句話,就準備離開了。
“等一等!請問您到底是誰?您是怎麽認識亭午的?”桔梗不知哪來的勇氣, 追上了那個怪物, 她心中積蓄多年的情感再也壓抑不住, “十多年了, 我不知道世上居然還有人認識他……因為他的工作,我們只能偷偷結婚, 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後來他被人害死了……那之後就只有我, 只有我時不時來看他, 為他帶一束花。請您等一下!”
葉盞可不打算和她聊天,再說他也隻與亭午見過一面,將祁淵托付給自己後,這個忠心耿耿的侍衛就死了。可桔梗不依不饒地跟著他,還好幾次踩到了他的小須須。
“你也知道他被人害死了。”葉盞隻好扭過脖子,露出怪物嘴臉,恐嚇道,“你就不怕和他扯上關系,也惹上麻煩嗎?”
“你什麽意思?你是那個綠眼睛的家夥的同夥吧?!”桔梗不僅沒有後退,反而還勇猛地抓住了他的其中兩胳膊,一手一個拽著他,“你以為這麽多年了我還會害怕嗎?我告訴你,別被我逮到你,我早晚會讓你償命!”
“綠眼睛”這三個字一路火花帶閃電地竄進葉盞的腦海,這下他不急著走了,“什麽綠眼睛?”
“你在裝傻嗎?”桔梗滿臉狐疑,“當初若不是受那個綠眼睛的家夥蠱惑,亭午怎麽可能做那種傻事……”
“你說清楚。”葉盞反卷住桔梗的手,在她胳膊上繞了三圈。好在桔梗也十分有傾訴欲,竹筒倒豆子般把埋在心中十多年的話倒了出來——
祁淵十二歲那年,是他人生的拐點。一個叫亭午的侍衛,挾持著他逃離玄城。後來在龍鱗軍的追捕下,亭午被處死了,而祁淵則落到了14歲的葉盞的手裡。而據桔梗所說,他的丈夫亭午一向很可靠,絕不會有背叛玄城的念頭。
變故發生在某個普普通通的日子,那天亭午似乎有什麽心事,回到他們秘密的小家後,愁容滿面,整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接下來好幾天,他頻繁地偷偷去見一個人,總是不回家吃飯,叫桔梗也很擔憂。
有一次,桔梗在二樓的陽台張望,看到一輛車送丈夫回來。她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下了車,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丈夫也下了車,神情恍惚。白大褂男人倚著車門,又與丈夫說了些什麽,丈夫似乎是崩潰了一樣,捂住了自己的臉。
穿白大褂的男人回到車上,關上車門前,他慢悠悠地抬起了頭,與二樓的她對望了一眼,還對她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桔梗的心刹那間像是被擊中了,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仿佛教堂天頂的綠色玻璃,在陽光下毫無陰翳地閃爍著。
很多年後,桔梗已經記不清那個男人的樣貌了,唯有那雙眼睛,像是碎玻璃一樣散落在她的腦子裡,將她扎得痛不欲生。她時常想,要是那一天能注意到不對,能一拳砸爛那男人的臉,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來的悲遖颩喥徦劇了。
那天夜裡,丈夫失魂落魄,問他他又什麽都不肯說。第二天凌晨,丈夫吻了她的臉頰,說了好多平日不會有的愛語,仿佛告別一般。
那一天,亭午沒有回家。隔了兩天,桔梗才打聽到三少爺失蹤的消息,然後便是亭午背叛的消息,被送回來的唯有骨灰。
她的故事說完了,很簡短。若要再說她之後十余年是怎樣在痛苦和悲憤中度過,她是怎樣鍥而不舍地送著花、向法院投遞永遠不會有回音的信,對聽故事的人來說也毫無意義。
那怪物聽後,沉默了半晌,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有收到紙飛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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