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葭夫人看來,雷龍那野蠻的姿態,和最凶猛的異獸無異,哪裡是他穩重的丈夫?這不像是成了神,倒像是落入了魔道!
“正常,他現在腦子裡有無數的源意識在鬧騰,他不瘋才怪。”祁淵冷冷道,“而且他還沒有學會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等到精疲力竭了,自然就好了。”
他說的都是經驗之談,但葉盞卻覺得不是那麽一回事。當年祁淵和林荒一戰後,也沒有如此瘋狂的姿態,頂多是把自己壓在爪子下,在他身上拉了一道口子。
他曾以為黑龍已經是殘暴至極,但是看了眼前的雷龍,才知道祁淵已經算是龍中的君子,那叫一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
祁臻的確與祁淵不同,他有著巨大的自我,大到容不下有任何人在他腦海中放肆,祖宗也不行!他拚了全力,咬碎了牙,殺紅了眼,誓要將主動權奪回來,然而他很快感到了力量的透支……不,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龍的意志降下,凡是在這片陰雲籠罩下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切生靈,都開始流失生命力,短短的時間內,花草樹木枯萎、土壤乾涸、飛禽走獸都化為乾屍。細微的生命力匯成涓涓細流,流向不朽的龍王。
過不了多久,站在遠處的三名侍衛忽然倒下,也就龍寅能勉力支撐,抵抗那不容拒絕的意志。祁淵暗罵一聲,勉力張開一小片領域,也隻來得及將身邊的葉盞、鬼魂、孔葭夫人囊括進去,卻來不及救稍遠處的幾名侍衛。
短短數秒間,那三位就斷了氣,他們的生命化為稍大一些的光點,飛向天空,匯入雷龍的軀體。
“龍寅!”孔葭夫人焦急地喊道,向他伸手,“快,你到領域中來!”
“……”龍寅還能勉強站立,聞言轉過頭,喉結滾動了一下,陰沉的黑眼珠裡閃過一絲微芒。他的主人依舊在對他發出渴求。而他的存在本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既然主人需要,那麽他當作最後的獻祭。
“龍寅!”孔葭夫人若不是被鬼魂抓著,幾乎要撲出領域,不顧命地叫道:“你過來!你的命是我操刀救回來的!我不許你白白送命!過來,到這裡來,你要好好活著!今後你跟著我,好好地活……”
死亡是容易的事,閉上眼睛就好,他的心向來古井無波。但耳畔的雜音是如此響亮,直叫龍寅回想起很多年前,他在手術台上掙扎,痛苦到想要自我了斷,而孔葭就是這樣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告訴他要“好好地活”。
要是能再被溫暖的春風照拂就好了,冰塊撞擊酒杯的聲音也很優美,午後放著唱片的小店會出售他最喜歡的松餅,等結束了忙碌的工作就飽足地睡上一覺,他撿回來的小貓會趴在枕邊,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若是活著就好了。
龍寅倏地睜開眼睛,感到自己的體力已經大量流逝,而身邊的同伴面色灰暗,倒伏在地,已經成了枯骨。每邁出一步,龍寅就要拚上渾身力氣,短短幾十米如同沒有盡頭一般,他終是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然後便手腳並用,一步一步地向前爬。
葉盞雖然不喜歡他,但並不想眼睜睜看著他死,連忙回頭看了祁淵一眼,想叫他出手幫忙。然而看到祁淵的臉色,話就堵在了嗓子眼裡。
祁淵沉默地對他搖了搖頭,他不需要偽裝虛弱,那三天三夜的鏖戰早就耗光了他的氣力,別說是變作龍形,僅僅維持這個小小的領域,都相當勉強。
而龍寅那邊,勉強向前爬了兩步,身體忽而開始膨脹,現出赤色的表皮。變作帝江的獸形後,他的行動也快了不少,拚命向領域奔來。祁淵忍著不適,將領域擴張些許,騰出給他的位置。
一步、兩步,近了,帝江沒有五官的肉臉已經衝進了領域,而正在這時,天空轟地落下一道霹靂——祁臻如鷹隼般俯衝直下,巨口一張,便叼住了帝江巨獸的身軀。這一口何其厲害,將帝江身上咬穿數十個窟窿,那可憐的巨獸沒有嘴,無法發出痛呼,只是拚命地扭動掙扎,想要鑽入一步之遙的領域。祁臻哪裡會放過如此的食糧,昂頭一吞,便將巨獸整個地吞入腹中。
這一口下去,雷龍終於有了飽足之感。隔著一層薄薄的領域,深紫色的龍瞳望過來,掃過領域中的幾人,毫不掩飾貪婪之色。除非有深仇大恨,龍的本性並不會同族相殘,但對其他族類,卻沒什麽顧忌。無論是那個鳳凰的後裔,還是拿走了自己一部分力量的鬼魂,此刻在他看來都是遠勝於帝江的珍饈美味。
若不是另一條龍庇護著,他會毫不猶豫地下手。不過說起來……眼前這條龍,又有幾分余力,能夠對抗自己?那麽便殺了他,從此無人能阻攔自己!在狂亂的龍性間,屬於祁臻自己的一部分又忽然閃現,他更加理智和隱忍,意識到自己還動不了那條風龍的人,他需要更多、更多的力量……
孔葭夫人本來已經伸出了手,此刻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的面貌,在那雙幽深的眼瞳中,她找不到一絲昔日的痕跡。一顆心碎到一定地步,便是碎無可碎,反而麻木了。
鬼魂很慘淡地一笑:“這時候總能承認我好過他了吧?”
孔葭夫人閉著眼搖了搖頭:“人畜有別。”
雷龍並沒有在意這不足掛齒的談話,他收回了充滿惡意的目光,盤踞身體守在地上,發出一陣陣的呼喚。四面八方都傳來回應,那些回應越來越近,從天邊的黑點漸漸形狀清晰。那是十幾條龍駭,正是祁家的列祖列宗所化。被祁臻召喚出來後,它們無怨無悔地為他出生入死,幾場激烈的戰役後,活到現在的只有17條龍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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