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巫選中了?”鬼魂玩味地咀嚼著這句話。
葉盞點了點頭:“海巫本身是一種大群生物,幾十萬人的神經網絡構成了他的本體。但是感受到黑龍的威脅後,海巫迫切地需要一個能與之匹敵的人物。這個被選中的人就是我。”
“原來如此。”祁臻點頭,“我原本想,以你的機智不至於被海巫控制。”
葉盞深吸一口氣,仿佛仍心有余悸:“其實我當時還保留著一絲理智,當我意識到海巫是要與黑龍決一死戰時,我反而放下心來。黑龍是我叫回去援助的,我想他……他不至於真的把我怎麽樣。我沒想到的是,黑龍居然真的會將我生吞活剝,我越是痛,他仿佛只會越來越興奮,他很享受吃掉我的過程……”
“你是怎麽活下來的?”鬼魂好奇地問。他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關切,倒不如說是有些興奮。
葉盞的手臂瘦骨伶仃地支在桌上,雙手捂住臉頰,看起來頹廢極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發出嘶啞的聲音:“他沒有放過我,最後被他吐出來時,我只剩下一口氣了。黑龍將我囚禁在身邊,吊著我的一條命不讓我死。我的神志一直不太清醒,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哀大莫過於心死,他身上那種沉重的悲痛,連鬼魂也為之動容。
“就我們所知,你身上有安熄的燭火,可以抵抗黑龍的力量。”祁臻問,“為什麽不用‘安熄’對付他?”
聽到這個問題,葉盞猛地抬起頭,嘴唇顫抖著,還未說話淚水便浸沒了眼眶。他的手插入自己的發間,喉嚨上下滾動著,像要吐出一柄燒熱的刀:“小燈在他手中……他用小燈做擋箭牌,還吸走他的力量……我、我試過用安熄燒他,結果差點燒死自己的孩子!”
鬼魂和祁臻都有些愕然,沒想到葉盞會遭遇這種噩夢。鬼魂飄過來拍拍葉盞的肩膀:“哎,沒事的,畢竟鳳凰也是他自己的孩子,應該……會沒事的吧?”
“我不知道,小燈還在他手裡,只要我一天不順從他,小燈就一天無法蘇醒……”光是說這些話,葉盞就肉眼可見地變得越發頹靡了,他的額頭上落下汗水,濕潤的金眸也變得有些不聚焦,好像下一秒就要昏過去似的。
“既然黑龍不放你離開,你又是如何登上我們的飛船的?”祁臻忽然問。
“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救了我。”
“誰?”鬼魂問。有人能從黑龍手裡搶到人,讓他覺得很新奇,“那個操縱夢境的家夥?”
“不,不是凌景。”葉盞說,“他叫風饒,是風澄醫生的兒子,或許城主你不太熟悉。但是另外一個名號你一定了解,他就是‘折紙人’。”
祁臻握緊了手中的杯子,粗糲的手背上青筋畢露。他一直穩重的神情都出現了一絲裂痕:“你是說——那個曾經策劃了我的刺殺案的‘折紙人’救了你?”
“是的,海水上湧後,黑龍前去救助百姓,放松了對我的監視。就在這時風醫生出現了,他化出半人半蛇的原身,手持一根蛇杖,輕輕松松就治愈了我的身體,讓我還有力氣坐在這裡和你說話。我問他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救我,他說他並不打算幫我,他只是想讓這場戲變得更加有趣一些。”
聽到這裡,祁臻冷笑一聲:“果然是他。”
“你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只是猜測。謝謝你幫我確定了。”祁臻道,“他果然還留在玄城,我就知道折紙人不會放過火上澆油的機會。”
但是他的突然出手的確微妙地改變了戰局,將天平往有利於他們的方向撥動了。
“但是我沒能帶小燈回來,小燈現在還在黑龍手中,”葉盞心亂如麻,懊惱地抓著自己的頭髮,“我從一開始就不該把小燈帶到玄城中,不該給他們任何接觸的機會……”
“這不是你的錯,作為祖父,我也失職了,現在只能祈禱黑龍還殘存一絲人性……”
“不,你不明白!”葉盞目眥欲裂,眼中滿是紅血絲,“小燈絕不能留在黑龍手中!只要黑龍還掌握著鳳凰的力量,我們戰勝他的機會為零!”
鬼魂不得不提醒他:“咳,就算沒有鳳凰,我們也很難和黑龍掰手腕哦。”
“不,沒有小燈的話,”葉盞咬牙切齒,金眸中藏著隱隱的癲狂,“我可以做黑龍的對手。”
祁臻用指節敲了敲桌子:“如此說來,只要我們能想辦法帶回鳳凰,那麽殺死黑龍的計劃仍然可以繼續?”
“鎮壓海嘯將會消耗黑龍絕大部分的力量。”葉盞冷冷道,“等到他無比虛弱,我就可以用白焰殺死他。你會幫助我嗎,城主大人?”
祁臻的十指緊扣搭在桌上,白色的額發低垂,默默沉思著,鬼魂的眼神滑溜溜地在二人身上轉來轉去。
末了,祁臻抬起眼皮,沉聲道:“葉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最開始,我也是出於幫助你的目的,答應了斬殺黑龍的計劃。然而通過這段時間的並肩作戰,我能感受到黑龍並非你所描述的那樣無惡不作。相反,他仁慈、悲憫,以挽救眾生為己任。對你和小燈來說,他或許是一名不稱職的丈夫和父親。但是對我們來說,他始終是一個可靠的戰友,盡職盡責的守護神。另外,他也是我的四個孩子中,最令我驕傲的一個。”
他越說,葉盞的身體就顫得越厲害,仿佛枯葉簌簌地在寒風中飄搖。他或許是早就看到了這個結局,早在聽到玄城的萬眾歡呼時,就想到了自己是最終被放棄的那一個,龍野需要他的守護神,他和小燈的安危與幸福根本無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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