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做不到……救我、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我做不到……”半人半鬼的男人在地上爬行, 尖爪揮舞, 伸向醫生一塵不染的靴子。
風饒躲開他的襲擊, 背著手踱來踱去,“我救不了你。我只能讓你清醒而已,真正戰勝血脈要靠你自己啊,加油。”
地上的男人沒有回應, 也不再哀嚎。他已經死了——在極度的痛苦中用鬼爪掐斷了自己的脖子, 並且非常清醒地體驗了死亡全過程。
風饒嘖了一聲, 蹲下來撥弄著男人的屍體, “浪費我不少毒……”
這份退化藥來之不易,是他提取了自己的蛇毒, 反覆調試, 使有毒的成分失活, 從而製成了簡易版的退化藥。在異獸身上試驗效果良好,他萬萬沒想到在人身上會失敗得那麽快。
“不行啊,光靠我自己的血統,還遠遠不夠……畢竟人類的頭腦是那樣孱弱,即使給他們機會,也無法戰勝自己的命運。”風饒喃喃道,“退化藥還缺少關鍵的一環,我需要能真正作用於生理層面的成分……”
三年後。
風饒沉默地望向天空,漫長的蛇身在地上盤桓。他看到遙遠的穹頂正在上演龍與海巫的鏖戰,看到這一幕,風饒便知道海巫終究會被殺死。
葉盞的確是想了個天才的主意,找到了唯一能消除海巫的辦法。他總是能做出叫人意想不到的事,甚至連蛇魔都能算計。想來也是,畢竟他身體裡流淌著那樣的血——風饒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提取出葉盞的血時,心中是多麽激動啊!蘊藏在他血脈中的力量,竟然能讓感染者發生退化,恢復到最純淨的人類血脈。也許真的是鳳凰有靈,給出了一個真的能拯救世界的答案。
而他所做的,就是將自身的血脈與葉盞的血脈相融合,製成了高效二合一的最終版退化藥:這種藥一來能讓患者的神志恢復清明,二來能降低患者的覺醒度,即使是普通人也不會產生嚴重的副作用。
說實話,蛇魔大概還沒想好要怎麽利用這支“豐饒藥劑”,就遭此一劫。風饒清醒的一瞬間,就決心將這支藥無償地捐贈出去,他相信李青草能處理好自己最重要的遺物。
是的,遺物,是要離開的時候了……
玄城高高的城牆聳立,它拒之於外的,是廣袤無垠的曠野,有數萬人在地上匍匐,如蛇一般扭動著身軀。他們的眼神比以往要明亮,他們也許塵土滿面,也許白發蒼蒼,也許還是蒙昧的稚子,但此刻都蒙受了智慧的火焰,在短短的時間內變得極為聰慧、睿智非凡。
這當然並非是臨死前的開悟,若說和之前的區別,大概是他們的腦海裡都鑽進了一條小蛇。
每一條小蛇都是風饒本體的一部分,當數萬條小蛇離開他的本體後,最後剩下來的,只剩下一個虛弱的空殼。即使他在下一秒死去,小蛇也會繼續在人們腦海中存活一段時間,他們之中意志更加堅定的人,將成功戰勝海巫;而那些意志薄弱的人,大概也能夠撐到救援到來。
鳳凰血的效力在減弱,風饒感覺蛇魔的意志正在慢慢回溯,他像是在照一面扭曲的鏡子,鏡中的自己披著華美的布滿虱子的長袍,正與自己冷冷地對視。
“我不會再輸給你了……你控制了我一輩子,但最後贏的是我。”風饒自言自語道,“有個道理是不錯的,‘好有好報,惡有惡報’。像個聖母一樣為拯救眾生而死,這就是你的惡報。”
蛇魔在嘶嘶低語,但並沒有不甘和憤怒,反而有一絲悲戚。
每一條小蛇都凝聚著他一部分的生命力,而他交出了自己百分之九十九的生命,最後的一絲,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
“很可悲吧,沒有死在你所期待的末日狂歡裡,也沒有為你而流的眼淚……”風饒慢吞吞地躺倒在地,望著風雲變幻的天空,“到最後,只有我,被你控制了一輩子的我。哦,不,與其說是控制我,倒不如說是躲在我身後吧,可憐的小蛇。沒有人愛你,但你多麽希望得到愛啊……”
眨眼一次比一次沉重,他感到困意慢慢地襲來。最先失去知覺的是蛇尾,那本就冰涼的東西似乎已經涼透了。風饒想了想,費了好大的力氣,將蛇尾變成了人腿。他依舊好端端地穿著醫生的白袍,從頭到尾都很乾淨,又吃力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副無框眼鏡,給自己規規矩矩地戴上。
“嗯,這樣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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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醫生!風醫生!快醒醒!”
“鼠王,快來看呐,風醫生醒了!”
“別推了,快拿些水來,趕緊把藥喂進去,他要撐不住了!”
嘴角被撬開,有人硬是灌了些水進來,緊接著被喂進來的是一顆大藥丸子,被強行塞進了喉嚨裡。那顆大藥丸似乎是非常精純的能量聚合體,一顆落肚後,風饒竟然悠悠轉醒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明晃晃的頂燈,照亮了一個逼仄的洞穴。圍在自己周圍的是一群賊眉鼠眼的人,他們個個身材矮小,尖嘴猴腮,亂發間長著一對鼠耳朵。
一群感染者?這是哪裡?
見他醒來,一個體格最大的人擠了進來,他比其他人長得更像老鼠,其他人都叫他“鼠王”。
風饒默默地看了會兒,開口時聲音嘶啞得不像話:“你們是玄城地底的老鼠。”
“風醫生,難為你還記得我們!”鼠王笑道,“不過我們早就不是玄城的過街老鼠了,我們是屬於曠野的鼠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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