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饒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鼠王又變戲法似的掏出一顆大丸子,往他嘴邊遞,“再吃一顆吧,這是我們鼠族自己製作的能量補充劑,吃一顆能管一個月的飽。”
風饒卻微微偏過頭,沒有接他的藥,“為什麽救我?”
“這話說的!當初你可是救了小草啊!”另一隻老鼠嘰嘰喳喳地說,“當著龍鱗的面,就這麽把小草救走了,厲害!”
“我們鼠族是知恩圖報的。”鼠王大大方方地說,“既然你當初救過我們的族人,那我們救你也是應該的。”
“哎呀,我們也是來得巧,風醫生你就躺在地上,險些被那群墮種分食了!”
善有善報是麽……風饒默默地想。只不過這善報來的,未免太湊巧了些。
他終於接過藥丸,乾咽了下去,又問:“這是哪兒?”
“玄城的地下,之前打仗外面太亂,我們就又跑回來了,這裡可比外面安全多了!”鼠王道。
風饒抬頭望了望,“玄城的地下”是個很大的概念,那麽他所處的這塊地方,上面又是哪兒?
又或者說,躲在玄城地底下的老鼠,憑什麽能救到城外的自己?
“讓他出來吧。”風饒輕歎一聲。
老鼠們面面相覷,末了,鼠王才頭大地說:“哎,風醫生,你都猜到了,那還是請你自己進去看看吧……”
他讓開了身後的金屬門,風饒推門而入,便看到了一幅詭異的景象:沉重的十字架橫亙在逼仄的地下空間內,他的父親——長著漫長蛇尾的Nahash,依舊倒著被釘在巨大十字上,而十字架的一臂上,卻坐著一個白發白袍的男人,頭倚著架身,沉沉地睡著。
這所有的一切都呈現出虛浮的半透明色,仿佛一顆閃爍著彩虹色的美麗泡泡,脆弱到一根針就能戳破。
“想不到你真的有辦法逃離。”風饒此刻當然很清楚蛇魔幹了什麽,不由真情實感地讚歎了一聲,“不愧是夢魘之主。”
白發的男人並不理會,睡得一心一意。他的睡顏安恬極了,仿佛不諳世事的少年,蜷縮在白玫瑰、玻璃花房和柔軟的枕頭包裹成的美夢裡。
“他沒法和你說話,”鼠王后腳跟著進來,“他還在做夢呢。”
“他怎麽找上你們的?”
“說來話長……”鼠王苦澀道,“我們本來躲得好好的,忽然他就出現在這個地方。然後就有睡著的孩子開始說夢話,命令我們去做這個做那個,如果不按照他說的做,我的族人就一個個地倒下去開始睡覺做夢……”
原來如此,風饒想,靠著托夢控制住研究院地下的鼠族,這樣就解決了行動力不足的問題,“但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
“我們也沒辦法,只能瞎碰運氣……”鼠王說,“有族人在城外發現了很多小蛇,這個十字架精就說你一定在城外,我們就去城外找,果然找到了昏迷的你。不過就算十字架精不威脅我們,看到你我們鼠族肯定是要救的!這個你放心!”
“我明白了。”風饒沉吟道,“我需要和他直接交流。”
“這個好辦,”鼠王回頭吩咐道,“去抱一個睡著的小孩過來。”
沒一會兒,睡著的小孩就被抱來了,她還在津津有味地咂著大拇指,殊不知邪惡的十字架精已經潛入了她的夢裡。不一會兒小孩便咿咿呀呀地說起了夢話:“風醫生,又見面了,這副樣子實在有點狼狽,讓你見笑了。”
“你對Nahash的解析,應該已經超過一半了吧?”風饒直截了當地問,“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成功地將他夢魘化,你的潛力超過我的預料。不過,既然還在解析過程中,你的本體非常脆弱,就算是現在的我,也能夠輕易地殺死你。”
“你對蛇魔的掌控,也超過一半了吧?”小孩竟然還模仿出了凌景那種調笑的口吻,“不好意思,趁你心防較弱的時候,潛入你的夢中看了看。似乎這段時間你身上發生的事,和我身上的一樣精彩。”
“善良人格佔主導的我,目前還不會對你怎麽樣。”風饒聳聳肩,“但是隨著蛇魔的蘇醒,之後就不好說了。”
“嗯嗯,的確如此。所以能否請善良的風醫生幫個忙,把這個討厭的掛件給我摘掉呢?”凌景問。
風饒未置可否,只是默不作聲地走近了,父親被反身釘在十字上,而白發的男人倚著十字架沉睡,二者對他來說同樣脆弱,像是白瓷瓶中兩支易折的花。
只要輕輕地、伸手……折斷……頭腦中的惡念來得十分突兀,風饒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緊接著又是一絲驚慌,他捂著劇痛的腦袋,發出痛苦的□□。蛇尾不自覺地生長出來,在地上橫掃,老鼠們都嚇得擠作一團。
風饒向凌景伸出了手,手上傳來涼涼的觸感,像是探進了月光下的小溪流。夢魘的軀體是透明的,不過越往裡似乎越能觸摸到實體。一瞬間蛇魔已經替他想好了一千個殺死或者折磨凌景的方法,風饒眯起了眼睛,蛇牙不自覺地顯露,黑色的欲望在心中翻騰。
睡夢中的小孩忽然說起了夢話:“風醫生呀,不瞞你說,有一個我深愛的人,還在等我回家。你的一生中也愛過什麽人嗎?會有人即使知道你的本質,依然會愛上你,期待你回家嗎?”
風饒的手頓住了,他的頭腦中一瞬間滾過很多鮮明滾燙的東西,壓過了蛇魔的竊竊私語。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麽長,他緩緩閉上眼,歎了口氣,伸出雙臂擁抱Nahash。早已死去多年的父親腦袋自然地傾斜,歪歪地倚在他的肩膀上,分量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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