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等等!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風澄焦急地轉來轉去,語氣逐漸變得冒犯,“院長,您動搖了嗎?就因為夏明焰那番話?”
“我只是有點累了。”孔葭夫人掀開長裙的裙裾,露出腳踝。她的雙腿上裝著支撐式機械外骨骼——這一類輔助器械本來用於長途行軍——連日的操勞下,不靠機械輔助她已經沒有辦法長時間站立了。
“……”風澄看了眼她蒼老疲憊的面容,嘎吱嘎吱地咬著自己的指節,“您去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我。基於對玄意一直以來行動模式的分析,和對他心理狀態的評估,他不會放過這個拉攏祁淵的機會,我的推斷不會出錯!”
不,沒有人是不會出錯的……孔葭夫人正想說些什麽,忽然一個士兵衝了進來,“目標行動了,二少爺被挾持了!”
孔葭夫人一下子從座椅上站起來,風澄面色狂喜:“是玄意嗎?”
士兵道:“不,是他手下的那個‘鳥嘴醫生’,我們已經派人跟上,馬上就能把二少爺救回來。”
“等等,先不要救援,”孔葭夫人道,“跟住他們,但不要靠得太近,以免打草驚蛇。”
士兵吃了一驚,“可二少爺……”
“除非守心有生命危險,否則不要動手,去吧。”孔葭夫人揮了揮手。
“是。”士兵不敢有異議,領命而去。
孔葭夫人知道士兵在想什麽。為了計劃順利進行,不惜犧牲自己的兒子,他肯定覺得自己瘋了。孔葭夫人面色沉鬱,夏明焰說她不敢犧牲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她要讓他知道,為了至高的利益,她能犧牲到什麽程度。
“鳥嘴醫生,玄意手下最核心的角色,他出現了,但是玄意在哪裡?”風澄面色發白,看向窗台邊的龍寅。
龍寅沉默地望著窗外潺潺的雨幕,搖了搖頭。
時至今日,他們為了對抗玄意做出了艱苦卓絕的努力,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然而可笑的是,他們甚至從未找到過敵人的行蹤,連他的真實面目都無從知曉。
有時候龍寅會想:玄意真的存在嗎?他真的擁有一個實體,可以被人類感知的嗎?到處都是他的氣息,會不會他早已變成了城市的一部分,他們永遠無法消滅他,就像無法抓住一縷風,無法讓一座建築下跪,無法槍斃一個水潭,無法埋葬一顆石子?
“休息時間結束了,我們該出去了。”祁追遠的聲音喚回了眾人的心神,她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總算輪到我發言了。”
孔葭夫人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戴上微型對講機,一邊遙控祁守心那邊的情況,一邊留神祁追遠不要突然發瘋。
他們回到會場,祁追遠大踏步走上台。她披著軍裝外套,背著幾支長矛,皮帶上插著匕首和槍,襯衫下擺凌亂地露在褲子外,以一個大馬金刀的姿勢站定了。
玄城將軍向來能動手就絕不逼逼,很少有動嘴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新鮮,屏息等她開口。
祁追遠永遠不會讓人失望,一開口就足夠勁爆:“我想指控祁淵弑父的罪行。”
此言一出,且不說眾人臉上精彩各異的神情,連祁淵都向她投來了迷惑的目光。他自己、祁追遠、要麽乾脆是這個世界,總有一個已經瘋了,或者他們全都已經瘋了。
“先說好,我沒有證據。”也就是祁追遠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但是大家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嗎?五年前,是祁淵忽然失控,叛逃玄城,緊接著城主遇刺;今天,又是祁淵幫助刺客逃離龍鱗追捕,而刺客的目標正是城主。諸位,不用我多說了吧?祁淵的真正目的,就是殺死自己的父親……”
祁淵一開始覺得荒謬,後來又覺得好笑。就在半個月前,他生生撕下兩片龍鱗,隻為給昏迷的父親做一件無堅不摧的鎧甲,半個月後,他卻變成了祁追遠口中兩度弑父的孽子。
只要他被認定是罪人,就變得一無是處,罪無可赦,連呼吸都是錯的。每個人都在往他身上潑汽油,唯恐他燒得不夠徹底。這哪是一場審判,分明是一場獵巫的狂歡!
“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虛空中忽然傳來嘶啞的嗓音,他的聲音一出現,就讓現場沸騰的音浪退潮了。一切都成了背景色,只有那團虛空的黑暗如此鮮明。
“你沒有罪,有罪的是他們,你沒有背叛,是他們背叛了你……”那個聲音繼續道,“你要將他們踩碎在腳下,你的憤怒將摧毀一切!”
隨著那誘惑的話音,一股力量注入他的身體,仿佛有黑色粘稠的汁液代替了鮮血,在他的血管中奔湧流淌,與之而來的是力量,磅礴的力量!
這無疑讓極度虛弱的他輕松了不少,他不再交換雙腳的重心,不再倚靠著欄杆,松快地活動筋骨。
“這不是我賜予你的,”玄意在他耳旁低語,“而是你與生俱來的力量。你本可以做千萬人的主宰,卻甘心被困在渺小的軀殼裡,黑龍啊,睜開你的血瞳……”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祁淵禮貌地發問,“你覺得我是因為沒有反抗之力,才站在這裡的嗎?”
“難道你還想為自己辯解?”玄意發出諷刺的笑聲,“無論你說什麽,都不會有人信。在他們眼中你就是一個怪物,一個必須鏟除的威脅。他們必須為自己的罪行付出鮮血的代價,只要我們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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