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時,小院、向日葵和樂銘都消失不見了,依舊是那片燃燒般的花海,以及站在花海之中的,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少年。
這是他深入荒野後見到的第一個人類,卻比任何人都像隻野獸。少年漂亮得驚人,是那種絕對不會在城市中見到野生品種,他有著一雙機敏的眸子,在陽光下接近於金色,靈動地閃爍著。他的發色也很淺,亂糟糟地扎成一束,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身量還有著少年人的單薄,肌肉線條卻流暢分明,飽含力量,像隻威風凜凜的小豹子。
他只有十三四歲左右,神情卻有著遠超年齡的成熟,尤其是盯著他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為什麽在這種地方,會有這樣一個人類出現?哈哈,就像闖進了童話世界,遇上了什麽暗黑版的小精靈一樣……凌景撐起身子,尚還沉浸在幻覺的余味裡,有些難以自拔,只是舔了舔自己松動的牙齒,伸手擦掉了鼻血。
那少年蹲下來,掐著他的下巴打量他,聲線有些冷淡:“天亮了。”
凌景暗中做好了防禦的姿態,他以為會受到攻擊,但是少年並沒有,反而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用哄小孩的語氣說:“快醒醒吧,別做夢了。”
“我……”凌景一時放松了警惕,準備說些什麽,那少年放在他臉上的手指動了動,忽然閃電般插入他的口腔,捏住他松動的牙齒,猛地一掰。
嘎嘣一聲,凌景的整個顱腔都回蕩著牙齒的斷裂聲,在劇痛中他心底的凶性被激起,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嗯,這下不就徹底醒了嗎?”少年靈活地抽回手指,張揚地笑了起來,又向他伸出手,“認識一下,我叫葉盞。”
第92章 鮮花島嶼
◎“你是最像樣的一個。”◎
凌景想要召喚夢魘, 就像他對付那些異獸一樣,然而在經歷了剛才的幻覺後,他的夢魘變得格外虛弱, 一時竟然難以凝聚起來。於是凌景退而求其次,握住了少年遞過來的手,“我叫凌景。”
葉盞一把將他拉起來, 直直地盯著他的臉, 又去揉捏他的臉皮,“你是人類?”
“目前還是。”凌景拍開他的手。
“太好了, ”葉盞看起來還挺高興, “我已經一年多沒見過人類了。”
“這是什麽地方?”
“這裡是‘花嶼’, 鮮花島嶼的意思,是上上個來這裡的人取的。”葉盞踩著花向前走, 示意他跟上, “想知道更多的話, 就跟我來。”
花被少年隨意地踩爛, 淌出一地豔紅的汁液,散發出濃鬱的香氣,凌景神遊天外,耳邊似乎又聽到了樂銘的聲音。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戀戀不舍地回頭望去, 樂銘的小屋赫然就在花叢深處。
“你在做什麽?!”葉盞立刻察覺, 揪住了他的衣領子晃了晃, 齜著牙威脅道,“小心我再掰斷你一顆牙。”說著, 他揚起手便朝凌景的臉抽過去。
而這一回, 凌景迅速抬手, 穩穩地抓住了葉盞的手腕,嘖了一聲:“沒教養的孩子。”
凌景高他一個頭有余,當他帶著不耐煩的眼神俯視時,對任何人都會造成壓迫感。
似乎是第一次被人責罵,眼前的少年還委屈了一下,“要是不把你打醒,你很快就會變成那樣——松手!”
凌景松開手,順著葉盞的目光,看到了遠處活動的幾個墮種,正在花海裡迷醉地打著滾兒,“你是說,如果我沉浸在花香製造的幻覺裡,會變成墮種?”
“嗯,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吧,前幾個人就是那麽死的。”葉盞戳了戳自己的牙齒,“要是你覺得自己開始發昏,就摸一摸自己的斷牙,疼痛是保持清醒的唯一方法。”
葉盞說得對,那顆被生生掰斷的牙齒還在製造強烈的痛感,但是對於經歷了太多痛苦的凌景來說,並不覺得難以忍受。如果變成墮種,就能永遠做著那樣的美夢嗎?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事?凌景的唇角溢出微笑,病態地大口呼吸著甜蜜的花香,與此同時用舌尖舔舐著牙齒的斷口,讓自己在劇痛中保持無用的清醒。
“前幾個人?”凌景問,“在我之前,還有誰來過這裡?”
“舊土來的,神州鐵衛的探子,一見面就拿槍打我。”葉盞回想了一下,“但是他們很快就倒在花海裡醒不過來,最後要麽被異獸吃了,要麽感染了——他們都是意志不堅定的人,意志不堅定的人就會死在這裡。”
凌景又打量了葉盞一眼,少年的眼睛像寶石一樣晶瑩剔透,仿佛能洞察一切。他知道的可真不少,好像一無所知的是自己這個從花花世界來的外人,而不是他這個生活在閉塞荒野裡的小孩。
“我也來自舊土……”凌景慢吞吞地說,但葉盞對他的自我介紹毫無興趣,一邊快步向前走,一邊脫掉了自己的上衣,隨手丟在地上。嚴冬臘月,他就這樣光裸著上身走在寒風裡,凌景看到少年的脊背,骨骼尚還單薄,脊柱的線條優美,蝴蝶骨格外精巧。
寒風吹過,凌景替他冷了一下,“為什麽脫衣服?”
“這不是我的衣服,是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葉盞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開心。
說實話,凌景看不出那件破爛的衣服和葉盞身上的褲子有什麽區別,他覺得有些好笑,“那你一開始為什麽要穿上死人的衣服?”
“很奇怪嗎?因為那時候我不確定你是男的還是女的,”葉盞有些遲疑地問,“在女人面前不能光著身子,外面不都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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