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ga的臉也早就被毀壞得不成樣子,目光渙散,瞳孔失去焦距,像兩丸無生命的琥珀浸在淚水中。只有被弄到痛極了,才會發出一兩聲虛弱的慘叫。
理智提醒他這都是葉盞的把戲,是幻覺,然而這幻覺實在太過真實,一下擊碎了他的心,凌景緊咬著牙關,口中溢出血來,隱約聽到擦哢的崩裂聲,這是理智正在崩潰瓦解的聲音。
不,這不是真的,他要否認這一切!凌景一揮手,那拙劣的幻覺就被他粗暴地抹去,然而就在幻覺消失的一瞬,他分明看到樂銘向自己伸出手,哽咽地喊他的名字:“凌景,凌景,對不起……”
即使這個時候,他說的也不是“救救我”,而是“對不起”。
凌景倉促地後退一步,腦中一片空白,巨大的黑色陰影從他的腳下升起,遮天蔽日。竭力壓製的夢魘衝破他的心臟,以毀滅的姿態重新現世。
以他心中的黑暗為飼料,夢魘已經成長得過於龐大,幾乎與整個夢國等重。灰色的身軀向他發出了惡意的嘲笑,他的過去從地獄深處爬出來,向他投來了,痛苦的凝視。
作者有話說:
很難形容這章有多難寫,卡了我足有三天,寫到後來不禁自我懷疑:我幹嘛要寫這吃力不討好的玩意兒?
理念之爭在我構思的時候是很有趣的地方,真正寫的時候才發現,簡直是在自己的神經上拉小提琴,然後拉出鋸木頭的聲音……
很謝謝能看到這裡的人,能忍受我的叨逼叨……
第97章 兩隻蝴蝶
◎人學會了愛的那一刻,就學會了對愛人犯罪。◎
在同一時刻, 夢國的所有居民感到了震蕩。空間向著某個方向坍塌,所有物體都向著同一點位移,太陽被拉扯變形, 好像達利筆下扭曲的鍾,風吹拂著流雲向著唯一方向流去,仿佛眾水歸於海洋。
在這個由十萬人的精神構造的網絡中, 一個巨大精神體的出現, 造成了黑洞般的效應。這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夢魘,對所有的精神體都產生了恐怖的吸引力, 它甫一出現, 就在極速膨脹擴大, 短時間內已經吞噬了十二分之一的夢國疆域,像巨鯨掠向魚群, 一口吞下精神的火花與夢的流光。
在噩夢的浪潮中, 一切都降格成了灰色的夢境碎片, 唯有大群色彩斑斕的蝴蝶四散飛逸, 像是汙泥中簇生的花,豔麗得觸目驚心。
凌景難以置信地睜著眼睛,灰色的瞳孔顫動,緩慢下移, 他看到自己的胸口裂開一條縫隙, 夢魘正從那裡源源不斷地湧出, 十年前那顆不祥的種子, 已經生長出了如此的怪物。他的思維中充斥著痛苦的咆哮和嘶吼、慘厲的哭聲和悲鳴,他無法思考和呼吸, 唯剩下最後的一點理智發出警告:只需要一分鍾, 他的夢魘就將毀滅自己親手建立的國度, 捏死那十萬個魂魄之余,還足以讓方圓百裡內的人類做上整夜的噩夢。
凌景閉上眼睛,猛地伸手插入自己的胸口,修長的手指探入深黑的縫隙,以近乎自戕的方式,強行斷開了自己與幻境的連接。他拽著自己的夢魘一同離開夢國,回到了現實世界,將夢魘所要造成的一切傷害都加諸己身。搖搖欲墜的夢國勉強找回了平衡,居民們膽戰心驚地從地上爬起來,看到整個世界都發生了不可挽回的變形,而那個造成駭人破壞的東西似乎在短時間內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凌景睜開眼睛,睫毛被淚水沾濕,沉沉地開合,臉頰上也都是熱燙的淚水,十年分量的夢魘將他擊穿了,灰色的霧纏繞在他身上,要把他壓碎成一灘爛泥——無論過去他怎樣努力地將這灘泥水捏合起來,包裝上精致的外殼,本質上他也不過是一團早就被砸碎的東西。
他需要一個支點,他快要撐不住了。
“凌景……你沒事吧?”樂銘一直在等他,反正他是個機器人,也就不在乎自己將時間浪費在哪一類無望的事情上。樂銘看到凌景猝然睜開眼,無端地哭泣,神情扭曲至極。他看不到夢魘,卻能感到男人正在飛快地崩潰。那雙空洞的眸子裡,像是堆積著滿世界的灰燼。
凌景無意識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就像是被打斷了腳下的根基,向著他的方向傾倒。樂銘立刻接住了他,扶著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
凌景緊緊地抓著他的支點,竟然真的勉強控制住了發瘋的夢魘,“樂銘……”
“嗯,我在。”樂銘慌得不行,他的內置芯片一定都焦急得冒煙了,“沒事了,我在這兒。”
凌景閉上眼睛,喉間滾落一聲輕輕的歎息,他模糊地說了句什麽,輕到普通人根本無法辨別那些顫抖的音節到底是什麽。然而樂銘精良的收音裝置還是完整地捕捉到了這句話——
“你要真的是他就好了……”
樂銘咬牙切齒,一瞬間恨得無以複加,但他沒法立刻發作,只能掐著凌景的下巴,公報私仇地打了他好幾個巴掌:“給我醒醒。”
“……”凌景困頓地睜開眼睛,又問,“葉盞他們呢?”
樂銘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怎麽解釋,最後隻好說:“別想了,他們早就變成蝴蝶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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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醒劑夢蝶,效果是……啊,我寫得什麽來著?”葉盞眯著眼睛看試管上的小標簽,上面的字龍飛鳳舞,自己居然都辨認不出來。
祁淵拿過來看了眼他的狗爬字,就明白了,“‘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這是莊周夢蝶的故事。上面還說,天地萬物都是氣的凝聚,互相之間可以發生交合與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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