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卷起舌頭彈了一聲響亮的, 然後自己都笑了。
樂銘紅著眼睛看著他, 肩頭聳動, 不停地抽鼻子, 終於沒忍住哭了起來。
他哭得好傷心,簡直像是被老公劃拉了一刀送進ICU住了倆月然後老公還跑了那麽傷心。葉盞笑不出來了, 事實上他疼得厲害, 早知道恢復知覺的代價就是渾身都疼到快暴斃, 他寧願昏死過去。
更何況這身上的疼,也比不上心痛的萬分之一。
隨後趕來的醫生,七手八腳地把他抬回了床上,重新把那些叫他痛不欲生的針頭插了回去。葉盞痛得齜牙咧嘴,很想說沒用的,他並不是因為這些現代醫療手段才醒的。他蘇醒的唯一原因是每天源源不斷地向他體內輸送的緋流藥劑,他體內古老的血脈正在修複他自己。
主治醫生板著臉,似乎在交代很多事,神情很嚴肅,大概是說他情況那麽危險還不惜命,連樂銘都捂著嘴不敢哭出聲了。病房裡只有那一個威嚴的聲音在說話,但葉盞發現自己仿佛完全沒聽到,或者說他的耳朵接收到了,腦袋卻可以選擇不去解析。
他隨意地屏蔽了醫生的話,自顧自地沉湎在自己的思緒中,盡管他的確睜著眼睛,看起來很清醒,每兩秒鍾還會眨次眼。
不知道是不是昏迷了太久,他對現實世界產生了解離感,亦或者是那場戰鬥留下的印記太深,他還沒辦法從那一連串的劇變中回過神來。
他有很努力地不去想某個名字,但是那個人是無法忘卻也無法忽略的,霸道地組成他記憶中全部的聲色光影。葉盞吃力地喘了口氣,手無意識地抓住自己的心臟,他很想打斷醫生,谘詢一下心痛有可能致死嗎?
病房門口忽然安靜了一瞬,人們向兩邊分開,一個高挑的白發男人大步走了進來,人們得救般地叫著“凌先生”。樂銘也總算松了口氣,急匆匆地拽著他來到床邊:“你來了,快看看他呀。”
凌景抱著胳膊,打量著神色懨懨的病人,問道:“葉盞?”
這是一個不得不認真應對的人,葉盞勉強集中精神,應了一聲:“我在。”
的確,說完這句“我在”後,樂銘才感到他真正地回到了這裡,而之前雖然看起來醒了,也不過是一片不知從哪裡飄來的幽靈罷了。
“一個問題,你想好再回答。”凌景沉聲問道,“你還想好好活著嗎?”
“……”葉盞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半晌,他才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緩緩點頭。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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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答應要好好活著,所以很多麻煩的事情也不得不去做了。
自他蘇醒後,醫生就決定逐步縮減緋流藥劑的用量,降低他的覺醒度,以至於第一天的時候他還能站起來走一段,後來幾天反倒只能躺在床上,沉默地忍受著病痛。
那道傷口實在是太深了。
大約從鎖骨中間開始,一路蜿蜒過胸腔和腹腔,劃拉到了肚臍下方。肋骨斷了整整一排,氣管、肺、肝髒、胃、腸子等等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一開始葉盞還嘖嘖稱奇,直感慨人類的生命力真是太頑強了,就這都能活,後來他才知道是自己受傷後不久得到了及時救治的緣故。
大概是第四天,他能勉強靠著坐起來的時候,凌景帶了照片給他看:神秘的折紙人為他治好傷口後,沾著血在他的臉頰上畫了一隻紙飛機,像是某種耀武揚威的宣告。除此之外折紙人卻相當謹慎,沒留下任何蹤跡。
針對林荒的作戰計劃雖然在暗中進行,但是牽扯巨大,涉及人物眾多,無法做到完全保密,折紙人有一定可能就潛伏在他們周圍(或者他安插了密探),但也可能是某個神通廣大的勢力。一切都很難說。
凌景問葉盞對當時的情景是否還有印象。葉盞果斷搖頭,表示自己昏迷得十分徹底。
況且他也沒什麽興趣了。葉盞懨懨地躺在床上,看著吊瓶裡的水嘀嗒嘀嗒落下。對他來說,祁淵離開後,他身上所牽扯的一切謎團都不再具有意義,他也失去了探究的興趣。折紙人雖然動機莫測,手段詭異,然而他似乎也從來沒打算傷害自己,反而出手幫了幾次忙,葉盞就更沒有一定要揪出他的想法了。
他發現自己對活著這件事本身失去了熱情。原來的他總是活力滿滿地去探索這個世界,一定要登上最高的山峰,看輝煌的日出如何照亮大地;一定要潛入最深的海底,去探尋未知的隱秘;就連隨便走進一片小樹林也有趣極了,他總能找到各種羽毛斑斕歌聲嘹亮的鳥兒,把那些漂亮的羽毛插到祁淵頭髮裡,或者編織花環,用獸牙穿成項鏈,往他衣架子男友身上掛——那都是因為他愛的人還在,發現美麗的風景就有了意義。現在的他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連呼吸都要費盡力氣。
凌景把照片收起來,又問:“王護士說你不肯吃流食,非要吃飯?”
“流食好惡心。”葉盞說,“我的胃很強大,吃塊石頭進去都能磨成珍珠,吃你點大米飯怎麽了?”
“你想吃飯,可以跟我商量,你的康復治療方案是我最終審定的,”凌景說,“不要為難人家護士。”
和你說有用嗎?葉盞用眼神譴責他,“別提了,看到你我的胃裡就充滿了氣,相當於吃了八頓飯。”
凌景冷笑一聲,把桌上的保溫盒撥到一邊,“既然你吃飽了,我就不伺候你吃飯了。下面我們來談談七鳴山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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