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握著雙刀,微抬頭從幔遮後面和對方對視。
趙應禛的目光在一層白絹之下顯得晦暗,如綢隨風蕩起微弱的浪潮。
而後所有浪湧,那柔和的遮蔽被掀開,趙應禛探到帽簷下,一隻手輕輕捏著他的後頸,嘴唇和他一碰即離。
“勸規。”
他抽身離開後白紗又下垂,如風與雪吹滿面,又似春日杏李低沉陰覆。
可惜路濯沒瞧見趙應禛勾起的唇角。他只在視線被蓋完前看見院角半伸出來的半節樹枝,仿佛被燒灼過一般,保有一截突兀的留白。
路濯二人早飯用到一半才見花忘魚和裴山南走進大堂,便招手叫他們過來一起坐。
裴先生一如既往笑容溫和。而花旌慢騰騰坐下,臉上戲謔不減。他叫趙應禛陪他去舀些下飯的泡菜,趙應禛和他對視一眼就知道怎麽回事,隱秘地向他點頭。
“多謝。”莊王此聲發自肺腑。
花旌搖頭,“我說一聲恭喜就夠了。”
“我才該多謝你。多擔待我們路兒一點。”
生長在趙應禛血液中的獨佔欲與所屬感終於能夠光明正大噴薄翻湧。
即使他明白對方的意思,那種難得的衝動還是叫他將這句話道出了口。
“禛對勸規乃一見傾心,如今已有五六余年。”
言下之意即是他之情起比路濯愛他還要早。
“我無權評論先後深淺之問。”花忘魚不置可否。
無論如何,趙應禛都覺得這場坦白該是自己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但花旌所言所行仿佛又在告訴他路濯才是弱勢的一方。
他其實不在乎這點,他只是在乎花忘魚表現出來的那點“知情”,那點他不知道的東西。它們看似不起眼,但趙應禛直覺那會是他和路濯之間最重要的東西,最後一道必須推開的宮門。是夜深時被燈罩蓋住的燭焰,隱隱約約露出點清冷的影子,將人的倒影投映在牆上,成為巨大的變形體。
“花兄大可以相信禛。”趙應禛和他對視,從來的認真與堅定。確實是能讓全天下人都信賴的模樣。
花忘魚想起趙應祾昨晚的模樣,扣住碗碟的手指用力又泄勁。他還是不能說,因為他同樣不能保證趙應禛在知道這最後一層真相後會如何。
他大概還是得做那個遞刀的人。
如果趙應祾必須要死,那趙應禛不需要知道。
所以他對趙應禛說,我相信你。
花忘魚重又笑得散漫,帶著他固有的調笑調子。“路兒是這江湖出了名的驕傲清淡。旌不過想唬你一道,能叫殿下包容這小子就是了。”
言罷,他走回座位,將手中盤子擱下。
趙應禛在他之後坐下,看他邊用餐邊不無興趣地和路濯說話。
“昨夜太晚,沒來得及說。你們可知道我和長含在花巷遇到了何人?”
路濯停住筷子,“花巷?”
少年神情未變,單純只是疑惑。
當然,花忘魚一直能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對自己四處留情的鄙夷。
“是我叫忘魚陪著去的。裴某名下有樂伎館,四處遊歷時時常會到處看看。”裴山南出口解釋。他們昨日本來只是想往樂樓去的,沒想到在那柳巷花街口見著兩個熟悉的身影,一時好奇便跟了上去。
花忘魚:“竟然是峨嵋派姓姬的那小子和穿著男裝的小郡主!”
路濯和趙應禛對視一眼,難怪姬小殊昨夜未去赴燕子空樓的約。
“我想著左崬昨日還讓你們去聽他和井不濁的牆角,那個時間他怎麽都不該在外面才對。那些也暫且不議,他什麽時候又和小郡主關系如此融洽了?還能一道去逛花樓?這事兒要是被西鄉郡公知道了,峨嵋山人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路濯回想這幾日常辛伢確實沒有來纏著他哥,但偶爾幾次碰面還是不難瞧出姑娘眼裡毫不遮掩的熱烈情愫。
可是為什麽要去青樓呢?
有什麽東西能重要到讓一個未出閣且出自世家名門的閨秀如此冒險?
在座四人皆想不明白,乾脆擱下這個話題,一會兒見到人直接去問就是了。
第66章 望空水雲,小道折月
不過到東觀時已是人聲鼎沸,擂台上還沒有人,四下卻都迫不及待想要呐喊了。
路濯幾人遙遙看見左無痕和姬小殊正站在落風門的位置講話。
不過姬小殊似乎是看到了他們,隨即就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同左崬道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待他們到處時,少年都走沒影了。
“無痕。”路濯問道,“他方才在與你說什麽?”
“這事兒我先道歉,沒想到昨日是繆翃子去了燕子空樓!”左崬做“請”的手勢讓他們先坐。自己站著又雙手合十搖幾下,頭也埋了下去,一會兒才小心地抬眼瞅他們,“你們沒正好撞上他二人吧?”
路濯:“沒有。我和兄長……見到是繆翃子就先離開了。”
他說到一半,回想起屋頂上那輕柔又沉醉的親吻,不自覺停頓一瞬才繼續道。趙應禛大概也是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很輕地握一下他的手腕又放開。
“那就好,那就好。”左崬長籲一口氣,又提一口氣到嗓子眼,“你們不怪我罷?”
雖然他的本意就是想讓趙路二人去探一番井嵩陽的婚嫁事,不過這真撞上了姬讓雲本人,他還是連忙擺手說算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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