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未免也太厲害了!
山路鋪著碎石子十分硌人, 還沒跪到山腳下膝蓋就得破皮血肉模糊啊。
他們面色悲蒼, 似寒冬鉛雲籠罩著大;愁苦中,隻得神色虔誠地望著唯一閃著金光的寺廟。
也是,如果佛祖能保佑他願望成真, 他也能一路跪上去。
靈寺山是青石城外有名的香火旺盛的寺廟。不管是否真的靈驗, 苦日子裡時常拜一拜,心裡總有個寄托兜底。
寺廟有幾百年歷史, 一磚一瓦掩映在古老松柏間。山上的石階被香客信徒踩磨出圓潤光滑的包漿。
山間香火鼎盛, 人流絡繹不絕, 但無一人喧鬧。香客仿佛一踏寺門便感受到這裡自帶的佛性, 讓人忍不住身心朝拜, 渴求被佛光籠罩著。
蘇凌雖不信佛,但世事詭異,他心中又有所求自是願意一信的。
隨著蒼涼悲壯的洪鍾一圈圈寧靜蕩開,他下意識收了雜念, 目光裡帶著敬畏走向大殿。
兩人交了香火錢, 拿著三柱香跪在團鋪上,對天王殿上的彌勒佛祈禱。
蘇凌緩緩閉眼,斷絕余光中諸佛的視線, 心臟下意識跳得慌亂, 似死捂著心底的秘密。
不過,周身縈繞的香火味兒、耳邊傳來的木魚敲擊聲還有低淺誦經聲, 似有魔力一般讓他松了心間鎖住的不安。
他五官雖漂亮令人心生感歎, 但眉眼籠罩的虔誠更讓他多了一份純淨。像是佛前坐下的蓮花, 中通外直卻又心有執念。
——不求來世,只求今朝相守。願刈哥世世平安順遂。
蘇凌雙手握住三炷燃香,高舉頭頂作揖。而後雙膝下壓、兩肘貼地,低頭頂著地面叩拜。
神情嚴肅,像是在做一項極為虔誠的祈禱,恭敬至誠。
他睜眼,偷瞧一旁的蘇刈。只見他凝神斂了柔意,狹長的眼睛閉起來顯得眼瞼線條更加銳利,像是一把薄而涼的利刃。
他微微垂著下顎,薄唇不笑時似一條直線,但至唇角處又自然微翹;明明是張善於花言巧語的風流嘴,但線條過於鋒利反而顯得淡漠冷酷。
他閉眼握香祈禱,似長年冰凍的皚雪山巔上多了一道柔和的光輝。
蘇刈黑直的睫毛動了下,似察覺到一旁偷瞧的視線。蘇凌連忙扭頭雙手合十裝作祈禱,余光中見那薄抿的唇角微揚,似薄冰在陽春裡消融。
蘇凌雙手緊緊貼合,唇角無聲蠕動著,長睫毛顫顫眼神遊離閃躲;但心頭臊的慌,他隻好下垂著眼瞼,端起一副佛門重地六根清淨的世外神色。
明明紅被翻浪裡裡外外遊了個遍,他在這羞澀臉熱個什麽勁兒。
一副沒見過世面沒出息的樣子,真丟人。
不過蘇刈那臉,他什麽時候看都有一種怦然心動的熱湧。
蘇凌越想越不受控制,思緒浮想聯翩的,臉都上了薄紅。
他扭扭捏捏抬頭,瞬間迎上寶相莊嚴的諸佛們半睜半閉的炬眼;他頓時似一個犯了色戒的小沙彌惴惴不安,連連磕頭又跪拜了三下。
蘇凌這一拜再拜的,一旁蘇刈也跟著他拜起來。
要不是後面還有排隊上香的香客,這兩人像是在拜天地一樣。
上完香火後,蘇凌給一旁廟祝說能否求見主持。
蘇凌說著準備從腰間荷包掏香火錢時,那廟祝攔住蘇凌道,“想必施主就是主持口中的有緣人了,自是隨我來。”
蘇凌雖是驚喜,但心底憂惶更多。
難道主持能算準他所求之事?他下意識看向蘇刈。
廟祝卻順著蘇凌的視線看向蘇刈,雙手合十道:
“佛門淨地,施主不宜久留。”
“可在院前祈福樹下等候。”那廟祝慈眉善目,空澈的眼底藏著超脫的淡然。
兩人對視一眼,蘇刈對蘇凌點頭,自己便去院前樹下等。
這祈福樹是一顆巨大的白蠟樹。
此時寒冬,只有枝頭還掛著卵形黃葉耀目閃光,細枯枝間掛滿的紅綢在悠遠寂寥的鍾聲中隨風飄閃著。
這顆白蠟樹據說和寺廟一樣古老。
它頂起的傘冠遮擋住院後的廟宇飛簷,在山谷的時候就能看到樹間飄蕩的紅綢。似避世絕俗的仙人給紅塵奔波的凡人一絲寄存慰藉的力量。
祈福樹在金秋時節尤為好看,日光在金葉上閃動,金燦燦的葉子像佛光普照一般落在樹下祈福人的身上。
祈福人再迎著樹葉飄轉的方向走三圈便是禮成。
祈福樹下不遠處便有一書生支著書攤在賣紅綢,交個兩文錢還能代寫祈福語句。
蘇刈便也買了個紅綢掛上去。
一旁書生瞅了眼紅綢上的字道,沒忍住嘀咕著:“這兩兄弟感情可真好。”
來了來了,素材它來了!
不愧他在祈福樹下年複一年蹲守。
蘇刈看著眼底隱隱冒著亮光的書生道,“不是,他是我夫郎。”
那書生哦哦了兩聲,擠眉弄眼笑的市儈——帶著點我懂我懂的意思。
他見蘇刈隻抬手綁在下垂的樹椏上,好心提醒道,“掛越高越靈驗,越高離佛越近。”
“不用,掛高了,我夫郎看不到。”
書生神色哎呦嘴角笑道,“兩位定是情比金堅呐。”
這哪是給夫郎看的啊。這是向世人宣戰!即使離經叛道罔顧人倫也要向世人宣告你我至死不渝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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