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搶奪弟子的靈石。”他說。
“那你也該立刻來報告管教,為何要私下動手?”錢管教道。“本是你受欺,可你動手在前,教我怎能不罰你?”
說著,他朗聲決斷道:“弟子商驁,主動挑釁毆打同門,於至聖先師像前罰跪一日。”
外頭弟子們的議論聲更大了。
“竟還要罰他!”
“多少有些可憐了,本就是他被搶了靈石……”
“哎,被仙尊收入門下,也不知是福是禍。”
但是,即便知道不公平,也事不關這些弟子們。他們入門不久,生來便是畏懼管教先生的,眼下雖議論著,卻也很快便散了。
最後,勖勵堂的正堂之中,便只剩下了跪得筆直的商驁。
——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商驁卻並不感到難過。
因為比較起來,他不過是個聲名掃地、天資極差的廢物,而對方,則是個高門出身,前途無限的天之驕子。他不怕損耗這八百,無疑是罰一次跪,挨一頓打,但於對方而言,卻無疑是墜落雲端的滅頂之災。
就像那些拚著五馬分屍也要去刺殺他父皇的刺客一樣。他們不要命嗎?自然是想要,但是比起他父皇的命,他們付出一條命,這買賣劃算得多。
他身後的日頭漸漸落下,搖晃的夕陽和竹影漸漸在至聖先師的金身上拉長了、模糊了。一直到熱熱鬧鬧的勖勵堂中空無一人,他才緩緩地扶著身體站起來,挪動著酸痛到已經沒知覺的雙腿,往外走去。
空蕩蕩的學堂中,只有他的桌上還擺著書冊。書冊上,佔了灰塵的布袋靜靜放在那裡,落了一地的靈石早被收拾進去,歸還給了他。
商驁拿起布袋,眉心露出了嫌惡輕蔑的神情。
接著,他緩緩走到胡三悟的桌前,將那袋靈石放進了他的桌膛內。
即便上無師尊庇護,下無同門為伴,他也能靠著自己在這險惡不輸吃人的皇宮的仙門裡活下去。
本來,他來這裡的目的,不就是活著嗎?
他面無表情地做完這些,拿起書本,走出空蕩蕩的勖勵堂,行過枝繁葉茂的山路,回到了清靜雅致的點青峰。
他早習慣了孤身一人,比起當年在外逃亡、朝不保夕的日子,這種令人側目的、被排擠的孤獨,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讓人舒服的清靜。
可他萬沒想到,他今日竟會在點青峰,看見沈搖光。
只剩下最後一點夕陽了,恰好能染紅沈搖光的衣袍。他看見沈搖光站在山門外,在看見他的那一刻,眉心皺起,如玉山落雪。
“這是怎麽了?”他聽見沈搖光這樣問道。
第70章
誰都不知道沈搖光會閉關幾天。
對於大能來說, 閉關也算得上常事了。短則三五日,多則數十年,都有可能。
因此,商驁當時入學幾日沈搖光都沒有出現, 眾人便默認璿璣仙尊是有所頓悟, 故而需閉關突破境界去。就像趙元駒趙峰主,一閉關便是五十余年, 到現在都還沒有出關的跡象。眾人也曾猜測過, 可能等到商驁一輩子都無法引氣入體, 老死了,都再見不到師尊一面呢。
商驁也沒想過會在此時見到沈搖光。
而看到商驁的沈搖光, 此時也很意外。
他多閉關了幾日,全然是因為面對的問題太棘手了。
原本, 修士引天地靈氣入體, 煉化身軀,洗練根骨,是最簡單的事, 於他而言就是這樣。他三五歲的時候,就能感覺到哪裡的靈氣更加充沛, 只需打坐幾日, 默念法訣,便自有天地之氣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身體。
可難就難在——這最簡單的事,是看天資的。
商驁就是這樣。他是最駁雜的五靈根, 五行相生相克,最後便是虛無。他感知靈氣的能力弱, 即便能將天地之氣引入體內, 也難以煉化, 也正因如此,鮮有五靈根修煉成功的例子。
沈搖光刻苦鑽研了數日,終於出關,卻看到了自己徒弟現今這般模樣。
他緩緩走進山門,雖不見蹣跚,卻可看出雙腿的僵硬。他顴骨和嘴角都有青紫的痕跡,嘴唇皸裂,帶著乾涸的血絲痕跡。
他面色也是白的。已經要入冬,山上冷極了,他呼出的氣息都是白霧,可身上卻仍穿著單衣,即便看不見他瑟縮,卻能看到他指節凍得通紅的雙手。
沈搖光的眉心頓時擰了起來。
不必問,他便知道,商驁定然是在勖勵堂中受了欺凌。
是他許久不問宗門事務,不知如今門中的風氣已然變成了這樣?便是連他座下唯一的弟子都敢糟踐成這般,勖勵堂中的規矩都到哪兒去了?
他眼看著商驁在不遠處停下,看到他時的眼神驚訝又意外,像是隻驚懼的小獸。
接著,他便見商驁遠遠地在路上跪了下來,朝他恭敬虔誠地行了一禮,額頭緊緊地碰在冰涼的地面上。
“弟子商驁,拜見師尊。”
——
沈搖光將商驁帶進了自己的洞府中。
因著身上沾了灰塵,商驁手腳都有些局促,不知該往哪兒擱似的。沈搖光令他坐下,又讓青鶴白鶴取來了大氅,替商驁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勖勵堂中沒發冬衣?”他皺眉問商驁。
縮在大氅中的商驁臉頰邊由絨毛鑲嵌了一圈,臉上仍舊是青青紫紫的,看上去可憐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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