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這時,角落裡的商驁站起身來。
一時間,眾人都不說話,七八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
就見商驁繞過面前的桌子,走到了發放靈石的弟子面前,伸出手來,說道:“這是我的定例。”
這麽多日來,他們幾人第一次聽見商驁說話。
變聲期的少年音,清潤的本色中帶著粗糲的沙啞,語氣又低又輕,是一種上位者特有的、輕描淡寫的倨傲。
“……什麽?”便是發放靈石的那個弟子都愣住了。
“這是我的。”商驁重複了一遍,說話間,竟抬起眼來,涼涼地看向胡三悟。
這是胡三悟多日以來、第一次對上這個向來低頭不語的小子的眼神,也是他自從來到上清宗,第一次被人這樣冷淡地、挑釁地看著。
那股來自於他脆弱自尊的火焰,頓時燒到了他的理智上。
立時間,他大步上前,一把奪走了那弟子手裡的靈石。
十枚下品靈石,五枚中品靈石,是他們這些弟子此後半月的修行材料,沉甸甸地裝在一個布袋裡。
“哎——”那弟子一時不察,嚇了一跳。可下一刻,商驁一步上前,便將他撞到了一旁。
“你的?”胡三悟冷笑。“什麽你的。我看上了的東西,難道寫了你的名字?”
“拿來。”商驁卻不與他廢話,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盯著他。
胡三悟卻挑釁地將那布袋往袖中放。商驁伸手去奪,被他一把攔開,下一秒,狠厲的拳頭便落在了他臉上。
——
二人扭打成一團,那袋靈石骨碌碌地滾了一地。
商驁神色冰冷,乾脆利落的拳頭毫不留情地往胡三悟腹部的要害處打。
胡三悟這麽個修仙世家出來的公子哥,哪裡打過這樣真刀真槍的架?而他對面的商驁,卻是自幼師承大雍名將蒙捷。即便是看上去毫無章法的亂拳,也教胡三悟這個已然引氣入體、淬煉骨骼的修士難以抵擋,很快便高聲叫嚷道:“還不來幫忙!”
他身後的一眾弟子連忙圍攏上前來拉架。
商驁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
他沉默著忍受胡三悟這一群人的排擠欺凌,自不是因為他是個軟柿子。而是他知道,在他這樣脆弱、渺小,像一隻螻蟻的時候,想要反擊,只能借力。
若讓勖勵堂知道他們欺凌自己,也不過是打掃兩天學堂,搶走一件衣服,最多由管教和先生申斥幾句,不痛不癢。
於是,他便沉默著養起他們囂張跋扈的性子,直到今天,他們公然掠奪資源。
勖勵堂即便再偏袒他們,也定然要處罰申斥。非但能教他們自此在勖勵堂中揚名,還能傳到他們師兄師尊的耳中,讓他們在自己內門的峰中難以立足。
尤其是胡三悟。他本就不是師尊納進峰中的,他師兄百般小心,不就是怕辱沒了劍閣峰的名聲?他在勖勵堂中聲名鵲起,可在劍閣峰裡可算不得人物,今日之後,自然要過得更加艱難。
就像人沒有利爪和獠牙,就會借助刀劍一樣。他這樣無所倚仗、脆弱如螻蟻的廢物,也能借助宗門中森嚴的律例條規,把它們當做自己的刀。
商驁一邊與幾人廝打著,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門外的動靜。
勖勵堂中的弟子們驚得炸鍋了、有弟子跑出去找先生和管教了、管教跟著堂中弟子匆匆趕來了……
說是廝打,實則是商驁一人壓著胡三悟一拳拳地揍。就在管教出現在他的視野中時,商驁巧妙地打歪了一圈,正教胡三悟著了道。
胡三悟借著力道,終於一把將他按在了地上。
他方才挨了那麽多下拳頭,此時早氣得沒了理智。見商驁終於被他們合力壓製起來,他不管不顧,喊道:“打死他!”說著,便朝著商驁身上重重招呼了過去。
周圍一圈人即便都是烏合之眾,但你一拳我一腳的,落在商驁身上便是結結實實的圍毆。
片刻之後,眾人便聽見了管教怒不可遏的聲音。
“學堂之中,竟打架鬥毆,成何體統!還不快住手!”
圍攏在商驁周遭的弟子們忙作鳥獸狀散開,唯獨剩下了蜷縮在那兒的商驁,滿身是傷,靈石滾落了一地。
——
情況正如商驁設想中最糟糕的情況一樣。
今日當值的那個管教,早在勖勵堂開門第一日便得了胡三悟的許多賄賂孝敬,心眼早偏到了山底下去。
但也正如商驁所猜測的,即便此人有心包庇胡三悟,大庭廣眾之下打人奪寶的事也是他捂不住的。
他能做的,便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胡三悟等人,搶奪同門資源,圍毆同門,觸犯勖勵堂條例,按律罰抄宗門法規二十遍。”管教說。
圍攏在勖勵堂外聽斷案的弟子們聞言,皆小聲竊竊私語起來。
“只是罰抄,竟連手板都沒打?”
“竟罰得這麽輕……”
“聽說錢管教也不喜歡商驁,嫌他髒汙了璿璣仙尊的門庭呢。”
“那還真是商驁不討好了……”
接著,又聽那管教接著說道。
“商驁,聽學堂中的弟子們說,是你先動的手?”他問。
自然是商驁。要是不打架,怎麽能把這事鬧大?
他跪在堂下,一身單薄的道袍,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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