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他遺落的某些回憶活了過來, 在他的心口使勁衝撞了幾下。
沈搖光像是忽然想明白什麽,猛地通透了一般,卻又像是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渦中, 讓他的神思更加混亂了。
卻在這時,他猛地一愣。
……他在想什麽啊。
他怎麽會因著聶晚晴的兩句當不得真的話, 便去……這樣揣測商驁。
他像是猛地觸碰到了一道禁忌, 被狠狠電了一下。渾身麻木之後, 他的靈台清醒了過來。
他看向聶晚晴懵懂的雙眼。
……是他糊塗了。聶晚晴哪日不提她和“趙郎”的事?他怎會順著她的話茬, 將他與商驁扯成她同那負心郎的關系。
沈搖光無奈地笑了笑。
“是我不如你明白。”他順著聶晚晴的話, 哄孩子似的誇讚了她一句。
卻不料聶晚晴面上的愁容淡了幾分,竟像是同他炫耀一般,說道:“郎君也不必惱。便是九君,都沒我明白呢。”
“什麽?”沈搖光不解。
“我重見天日那天,九君讓我親手掐死趙郎後,曾問過我。”聶晚晴說。
“他問我後不後悔。若是當日不見趙郎,未曾與他相知相識,我便不會長久地留在鄞都,更不會被下旨和親,也不會死在那天了。此後,我便可遵從父母之命,得遇佳婿,兒孫滿堂。九君嘲笑我,定然會後悔。”
“……然後呢?”
“然後我說,我不後悔的。”聶晚晴說。
沈搖光愣了愣。
“為什麽?”
“便是為了當日花前月下,趙郎攀上牆頭,衝我笑的那一下,我死了,也是值的。”聶晚晴說。
“我終日悲戚,卻無一日後悔。”
沈搖光怔怔地看著她。
她分明面上神情仍舊是愁苦,沈搖光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她此時該是笑著的。
便見聶晚晴接著道。
“九君聽見這話,也是笑了的。”
“他說什麽?”
“他說,我是對的。”聶晚晴說。“他也一樣,若有機會,便是死了,也是值的。”
沈搖光愣在原地。
便是聶晚晴絮絮地,自言自語地說“九君那話是什麽意思呢”,沈搖光也沒再聽進耳中。
不知為何,他有些聽不見了。
一直到遙遠處有道聲音,幻覺一般,卻驚喜鮮活不似作偽地傳入他耳中。
“仙尊,仙尊!九君回來了,他好端端地回來了
!”
——
是門外的侍女得了言濟玄的消息,前來傳的話。
她說商驁好端端地回來了,卻不盡然。
沈搖光隨著她一路離開了寢殿,幸而聶晚晴在場,帶著他去了商驁此時所在的地方。
便正是那間暗無天日的密室。
那密室修建在九天山最深的懸崖之下,直入地底,暗無天日。順著甬道一路往裡走,便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牆壁上徐徐跳躍的火焰,照射出昏暗的光。
這裡像是與人世隔絕開,是一處永遠逃不出去的囚牢。
甬道盡頭,沈搖光看見了面色凝重的言濟玄,和肅立在側的衛橫戈。
看到沈搖光,言濟玄大步上前,沉沉道:“仙尊,您來了。”
“商驁呢?”沈搖光問他。
言濟玄神色遲疑地轉過頭去。
他的視線所及,是一扇數丈高的巨大石門,此時正緊閉著,不透一絲縫隙。
沈搖光一愣。
“他在那裡面?”
“是的。”言濟玄說。
“怎麽會到那裡去?”沈搖光的眉不由得皺起來。
“九君重傷而歸,卻不許我等接近。”言濟玄低聲道。“他取回了那枚靈獸金丹,急於去將其與仙草精魂煉化。”
沈搖光看向那扇石門。
許是周遭牆壁上跳動的燭火猩紅而熾熱,讓他的眼眶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微微發了燙。
……他這是做什麽,當真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許久,沈搖光深深吸了一口氣。
即便商驁此人的確剛愎自用、蠻橫無理,沈搖光對這個在自己手下長歪的弟子並沒有半分欣賞。
……他也不想虧欠旁人性命,不管是誰。
尤其是這種根本不問他需不需要,便蠻橫地要獻上自己生命的人,沈搖光不想讓他得逞。
“他進去多久了?”他問。
“已有一個時辰。”言濟玄說。
無論是煉化什麽,算來也足夠了。
“去把門打開。”沈搖光說。
言濟玄頓了頓,目光點了點旁邊肅立著的衛橫戈。
沈搖光明白他的意思。
“隻管去開門。”他說。
“仙尊,九君有令……”衛橫戈聞言,果真面露冷肅,上前道。
“若他今日死在那裡面,你便要一直等著他的命令嗎?”沈搖光側過身去問他。
“可屬下聽命行事,不敢違抗。”衛橫戈皺眉道。
這命令是結在他的血契之中的,即便商驁不在場,他也不能有任何自己的決斷。
沈搖光深吸了一口氣。
“商驁可有說過,若我有什麽要求,你就需得照做?”他問。
衛橫戈點頭。
“那現在,我就要你退到旁側,不要阻礙言濟玄。”沈搖光說。“這也是商驁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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