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帝思索了片刻,並未多想,對宮人說道:“恐怕是仙尊有事吩咐,不要多事,隻管請仙尊自便。”
宮人應是,退了下去。
可是沒多久,宮人便又前來報,面上神色有些怪異。
“陛下,奴才們尋到仙尊的弟子了。”他說。
“嗯?”見他欲言又止,靖帝面露不解。
“仙尊的弟子,此時正在禦膳房。”宮人說。
靖帝一愣,繼而連忙站起身來,急忙道:“怎能讓仙尊弟子到那汙穢之地去?是你們沒伺候好?還不快請他回來!”
宮人忙攔住他。
“陛下莫急,奴才們已經問過商道長了。”宮人道。
“那他怎麽說?”
“商道長說,他只是在學宮中廣寒糕的做法。”
靖帝一愣。
席間,他的確細微地注意著璿璣仙尊的一言一行,仙尊也似乎的確喜歡他們宮中的廣寒糕,難得地多吃了兩口。
原是他這弟子這般孝順,見師尊愛吃,便親自去學?
“商道長還警告奴才們,不許讓仙尊知道。”宮人又道。
聽到這話,即便是靖帝,都不由得對沈搖光另眼相看了。
不愧是璿璣仙尊!修為高深,又品行高潔,便是將商驁這樣的暴君後人,都教成了這樣一個純孝至極的好徒弟!
——
不過一夜,鍾杳便給商驁送來了消息。
而今整個國都之中,的確再沒有魔修了。寥寥幾個,也已經全被他們解決掉了。但經他們探查,這些魔修似是從數百裡之外的肅城中來的。
商驁將這個消息告訴沈搖光時,沈搖光皺眉沉思了片刻。
肅城而今並不算大市鎮,但歷史極久遠。數百年前,肅城還曾繁榮過,但此後,因著連年戰亂和饑荒,便漸漸荒廢了下來。
若說魔修作祟,肅城自然不會有太大的損失,畢竟人煙稀少,也少有客商往來。但是,肅城的位置,卻讓沈搖光心生憂慮。
它地處偏僻,因著附近荒蕪,靈脈稀薄,故而也沒有什麽修真宗門在那裡立足。附近不過寥寥幾個小門派,若要抵禦魔修,恐怕連自保都困難。
若魔修真的是從肅城來的,那麽便難有宗門能夠盡快平息鎮壓。魔修又是要以生人的血肉魂魄修煉,若耽擱下去,恐怕那裡的魔修會愈發強大,再要處置,便困難多了。
沈搖光思索著,放在膝頭的手緩緩地叩動起來。
這是他素日裡的一個小習慣,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過。而他面前的商驁,目光則不知什麽時候落在了他的手上。
便也就在這時,商驁忽然出聲,打斷了沈搖光的思緒。
“又在想什麽?”他道。“既然此處已無魔修,那我們便可以動身上路了。”
沈搖光看向他。
不等沈搖光開口,商驁轉開目光,又說道:“今日動身,明天日落之前,就能趕到肅城。”
沈搖光一愣。
“肅城?”他問。
“便是肅城無事,也正好從那裡路過。”商驁說。
他神色裡有種理所應當的自然,就好像他們的確是順路而已。
但沈搖光知道……並不順路的。甚至要從肅城走,即便不逗留,也比原本的路程要慢上半日。
究竟為何要繞這個路,沈搖光是明白的。
見商驁說完話便要出去,沈搖光站起身來,走上前叫住了他。
“你不愛聽我道謝,我便不說謝了。”沈搖光說。
商驁的腳步頓了頓。
“謝我幹什麽。”他語氣有點淡,有種強裝出來的若無其事。
“我原想代肅城和周邊的宗門與百姓謝你,但我又想,這話不應當我來說。”他說。“他們該自己謝你的。”
商驁轉過頭來看向他。
“謝我救他們的命?”他問。
沈搖光點了點頭。
“便是凌城的人,也全是你救下的。”他說。“你本不該將這些功勞推到我的身上。”
見商驁沒有答他,沈搖光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知你背了許多的罵名,我不知緣由,無法評判。但你也未必真的如傳聞所言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你做下的好事,為什麽卻要躲開呢?”
“……你覺得我不是惡人?”許久,商驁低聲問他。
沈搖光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商驁沉默片刻,垂眼笑了笑。
“我不是推在你身上。”他說。
沈搖光正不解他這話的意思,便見商驁轉過了身去。
“如果昨天你不在,任憑那個魔修殺多少人,我都不會管。”他說。“本來就是你救的他們。”
沈搖光停在原地,聽著商驁接著說道。
“肅城也是一樣。那些魔修從哪裡來,要做什麽,殺幾個人,跟我沒關系,我也不會去。但你不是想去麽?那就去看看。他們的生死,我從來都無所謂。”
說完,他背對著沈搖光站著,一動不動。
沈搖光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不知道商驁為什麽會跟他說這些話,畢竟人從來各存心思,沒有誰會將自己的想法全都剖白給另一個人。
商驁雖是背對著他,卻有一種轉過身來,將自己的胸膛剖開,把自己的心攥出來給他看,究竟有多肮髒似的。
可是,他這種行為並不像破罐子破摔,卻更像是……他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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