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拿命換來的東西。”沈搖光心下一軟,卻仍毫不留情地說道。
——
沈搖光再見言濟玄時,已然是深夜了。
他與旁人不同,久處密室之中,受不了裡面的陰寒之氣,不過半個時辰,便被言濟玄勸回了有崖殿裡。
他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到回來複命的言濟玄。
“他此時如何了?”沈搖光問。
“九君如今……當是已無大礙。”言濟玄說。
“當是?”沈搖光不解地重複道。
“九君的情況有些複雜。屬下只能將屬下能做之事盡力做完,其他的,便只能靠九君自己了。”
沈搖光仍舊沒聽明白。
言濟玄接著解釋道:“實是多年以來,九君都未曾讓我近過他的身,直到今日,我才知九君是怎樣的情況。”
“你這話的意思是?”沈搖光問道。
“不知仙尊可聽說過,變異五靈根?”言濟玄問。
“……變異五靈根?”
多年以來,修真界中的變異靈根也算是數不勝數。但是,變異靈根通常是由某一元素而起,因此從來只出現在單靈根上過,便如由水系變異而來的冰系靈根,或由火系變異來的雷電靈根。
便是雙靈根都未曾出現過變異,更何況是被默認為廢靈根的五靈根?
“是的。”言濟玄說。“我也從沒見過。”
“你是說,商驁的五靈根,是變異靈根?”沈搖光問。
“是了。因此九君
的靈根,與任何人都不相同。雖為五靈根,卻有極其強悍的修煉天賦……且尋常五靈根,都因為太過駁雜而將天地靈氣排除在外,無法煉化成真氣,但九君的五靈根,卻是向內而行,非但能夠煉化天地靈氣……還能夠煉化,旁人的真氣。”
……吸收旁人真氣而自用,只有魔修才會如此。
“你是說,商驁是魔修?”沈搖光問。
言濟玄卻又搖頭。
“非也。”他說。“九君仍舊是道修,沒有任何一點魔修的氣息……這才是九君的獨特之處。”
沈搖光片刻沒回過神來。
他從沒想過商驁的根骨這般與眾不同,難怪不過短短數十年,商驁便能凌駕於修真界之巔。
若真能將其他修士殺死之後,吞噬修為而為己用,那商驁的天資便強大得恐怖了。他甚至不會有尋常道修的瓶頸和苦修,單靠踩著旁人的屍體,便能步步登天。
也難怪,旁人說他殺人如麻,雙手染血,恐怕……也有這一層原因。
便聽得言濟玄接著說道。
“仙尊曾經,恐怕也不會發現。這樣的變異靈根世所罕見,若非九君如今修為強悍至極,且此刻經脈混亂,難以控制,又因昏迷而未能加以掩藏……恐怕無論是誰,都無法察覺。”
“經脈混亂?”
“是的……這也是九君現在危險的原因所在。”言濟玄道。
“你接著說。”
“九君這樣的靈根並非無懈可擊,其中最大的軟肋,便就是九君自己。”言濟玄說。“掠奪而來的修為本不屬於九君的身體,因此並不穩固。九君便如同將洶湧的海水囚禁在自己的元嬰中為他所用,在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會受到它們的反噬。”
說到這兒,言濟玄抬頭看向沈搖光,緩緩道。
“因此,現下我只能夠替九君療愈傷口,卻無法與他體內暴動的真氣抗衡。能夠與它們對抗的,只有九君自己。”
說完這些,言濟玄朝著沈搖光行了一禮,便要退下。
卻在這時,沈搖光叫住了他。
“他們都告訴我,商驁殺人無數,是為禍天下的惡棍。”沈搖光說。“現在商驁昏迷不醒,他不在場,你身上也沒有禁錮住你的血契。你隻管告訴我,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言濟玄片刻沒有言語,許久,才輕輕地出了聲。
“……仙尊此言,是不信他們的話嗎?”他問。
“他們想必也不會蓄意騙我,只為了讓我去恨商驁。”沈搖光說。“你也說了,商驁能靠吞噬他人修為來提升自己的境界,他如今修為蓋世,也是我親眼所見的。”
“但仙尊仍舊不想相信,是嗎?”言濟玄又問。
沈搖光一時沒有答話,隻垂下眼,看向自己擱在膝頭的手背。
那隻手緊緊地攥著,裡面是一顆被強塞進他手中的、光潔的、已然被攥得溫熱又乾淨的金丹。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言濟玄的話。
或許,他確實是不想相信,自己多年所教出的弟子真的是這樣一個十惡不赦之徒。又或許,這些時日商驁確實待他不錯,他不太願意相信這樣的人是傳聞中那樣的惡棍。
……又或許,他明白,世間的善惡是非,從不是非黑即白的。
他可以是殺人不眨眼、雖為道修之身,卻行魔修之事的惡徒,也可以是舍下性命,只為了治好他身體的恩人。他在世人面前的確是惡鬼,卻偏偏將微薄的、卻是全部的善意,毫無保留地都交給了他。
這會讓他不知該愛他還是恨他,該救他還是殺他。是該仗劍維護天下眾生的大義,還是被包裹住他的溫暖絆住手腳。
世間的悲劇多源於此。
沈搖光沉默著,眼前不由自主
地浮現起了在密室中時,商驁看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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