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注而又虔誠,脆弱卻執著。他那時似乎的確沒了力氣,再無法像平日裡那般撐起一副凶惡冷漠的盔甲,因此將全部最柔軟、最真實的模樣,都露了出來。
他命都不要,卻要將那枚金丹塞進沈搖光的手裡。他連大夫都不願見,就是怕自己會因此再護不住他。
沈搖光一時有些不得不承認,自己或許是怕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言濟玄又開了口。
“仙尊不能斷定九君究竟是善是惡,自然也無法斷定,九君殺的那些,究竟是什麽人。”言濟玄說。
沈搖光看向他。
“便是仙尊自己,也自是殺過人的。”言濟玄衝沈搖光溫和地笑了笑,說道。
自然,道修存活於世,自然不會沒殺過人。他們是世間掌握著最強大力量的人,自然也要庇佑蒼生,懲惡揚善。
所以,言濟玄的意思是……
“你是說,商驁所殺的人,都是當殺之人?”
便是沈搖光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向來波瀾不驚的聲音之中,竟多出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急切。
言濟玄笑了笑。
“九君的身體是不受他掌控的,若有人死在他的劍下,修為便會被他的靈根自動吸收進身體之中。”他說。
“因此,或許有些事,也並非是九君自己所願的。”
沈搖光沒有言語。
言濟玄此後說的這句話,似是沒有必要的閑話,卻又像特意告訴他一般。
……而這話,卻又似乎是他想要聽到的。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直到言濟玄俯下身,衝沈搖光行禮道別。
“若無他事,我便先行退下了。”言濟玄說。“另外……衛將軍已經帶人將九君送回了有崖殿的偏殿,就在仙尊寢殿的旁側。”
說著,他笑了笑,直起身,接著說道。
“仙尊若是擔憂,可去探望九君。九君此時……恐怕也很需要您。”
第31章
便是言濟玄都束手無策的情況, 沈搖光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但言濟玄卻說商驁需要他。
這句話竟讓沈搖光有些輾轉反側,直到弦月升上了他的窗頭,他都沒有半點困意。
窗外, 從他的視角正好能看見那間偏殿,此時正燭火熠熠地亮著燈盞。
沈搖光也是今日才知, 原來這些時日, 商驁一直是住在那裡的。
靜靜矗立在旁側的偏殿就像堅定站在那兒的守衛, 正如多日之前肅立在殿外的鬼兵,一動不動,巋然如山。
許久,沈搖光歎了口氣,披上衣袍,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既睡不著, 便教他去看看, 商驁需要他做什麽吧。
——
商驁的門外並無鬼兵鎮守。看起來,應當仍舊是商驁的命令。
沈搖光長驅直入,甚至沒有一人阻攔。
與沈搖光所住的正殿相比, 這間偏殿並不算大。
除卻一間不大的前廳,一間堆滿案牘文書的書房,便就是商驁所居的臥房了。
剛進臥房,沈搖光便感到了一陣寒意。與門外的山風凜冽不同,這兒的冷意並不洶湧,卻帶著一種沉沉散發的徹骨的冷。
這樣的寒意,是從床榻上的商驁身上散發出來的。
沈搖光走到了床邊, 入目便是商驁蒼白的面色和緊皺的眉頭。
按言濟玄所說的, 商驁現在身上的傷都經過了他的治療, 已經沒有大礙了, 如今唯獨的隱患便是商驁混亂的經脈。
確實,商驁此時雖然昏迷著,但看樣子卻並不安穩,嘴唇微不可聞地動著,不知是在絮絮地念著什麽。
沈搖光緩緩在商驁的床邊停了下來。
夜色清冷,床榻上的商驁也是涼冰冰的。
沈搖光不由得有些出神。
莫非,在他昏迷的那九年中,商驁也是像他這般,日日在清冷的夜色下守在他的床前的?
這個想法將沈搖光嚇了一跳,連忙將它們逐出了腦海。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床上的商驁沙啞模糊的聲音。
“師尊……”
即便極其微弱模糊,這兩個字還是傳進了沈搖光的耳中。
“你在叫我?”他以為商驁醒了。
可回頭看去,卻見商驁的雙眼仍舊是緊閉著的。
但是,許是方才那一聲喚得到了回應,商驁的眉心緊了緊,說話時的喉嚨更用了幾分力。
“師尊,我知錯……”但即便他用盡了力氣,也統共隻說出了這幾個字。
但沈搖光的眉頭還還是凝了起來。
他想告訴商驁,先從傷病中恢復過來,再說這些陳年往事。可他也知,商驁現下昏迷著,根本聽不見他說話,自然,也無法回應他。
他除了站在一旁,什麽也做不了。
這讓沈搖光心頭又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許是他向來冷淡自持,與旁人總有著幾分距離,又向來克己守禮,有自己的一套為人準則。總之,他從未對旁人有所虧欠,即便有,也立時便會還清。
但眼下,商驁似乎是個特例。
從沒有人會為了他搭上自己的性命,到了性命垂危之際,還在念著他,似乎那整個人,從□□到意念,全部都給了他似的。
這種被押上了全副身家的感覺,讓沈搖光很陌生,同時也因此而多出了幾分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他又聽見了商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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