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商驁兩眼。
商驁似乎很敏感,立刻就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皺著眉瞪了回來。
便是這副“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來”的表情。
“要問什麽就說。”商驁冷冷的說。
“池魚可還好?”沈搖光乾脆利落,也沒和他兜圈子。
商驁涼涼地看著他。
“你覺得呢?”他反問沈搖光。
沈搖光直言:“我今日問了,她們說,池魚八成已經死了。”
商驁冷笑:“那你還問我幹什麽?”
說著,他站起身來,轉身便走向寢殿的大門。
沈搖光出聲道:“我不信,自然才會問你。”
商驁回過頭來。
許是寢殿中煊煊的燭火太亮,他轉身時,沈搖光隱約從他眼中看到了某種亮光,像是從眼底燃起的火花。
“……為什麽?”商驁聲音冰冷,卻莫名有點滯澀。
沈搖光頓了頓,實話實說道:“因為你不至於多此一舉。”
窗外涼風微微吹過,燭火跳動,連帶著商驁眼中的火苗也稍縱即逝地熄滅了。
他沒說話。
沈搖光深知自己如今想要從商驁口中問出實話,就必然要坦誠些。
“你在怒氣最盛的時候都未曾殺他,只是將他帶走了,想必不至於只是為了換個地方處理掉他。”
他保持著平緩的語氣,慢慢同商驁說道。
他確實別無他法。若隻他自己,他自然懶得虛與委蛇。但現在池魚生死未卜,即便他猜測池魚沒有危險,也斷不想此時激怒商驁,連累池魚。
但商驁的神色卻愈發冰冷。
“還有呢?”他問沈搖光。
“還有?”沈搖光不解。“……還有,他叔父如今也在鄞都城內。事涉兩個宗門,想必你也不會意氣用事。”
他向來不太會誇人,此時一句奉承話讓他說得生硬無比,頓時,氣氛又冷凝了幾分。
沈搖光感到有些懊惱。
可他面前的商驁卻笑了。
聽到他發笑的氣聲,沈搖光抬頭,就見商驁笑得冰冷,嘴角的犬齒泛著涼光。
“可他還說我十惡不赦,害你至此呢。”商驁說。
第15章
沈搖光不明白商驁為什麽要這麽說。
即便池魚不說,沈搖光也默認商驁與他如今的處境脫不開乾系。即便他相信聶晚晴所言,他是為人所害,但商驁與他的關系也絕不是普通的師徒這麽簡單。
畢竟,奪寶、囚禁,還有那漫山遍野的鬼兵,都表現出了商驁此人的不同尋常。
更何況,直到現在,即便他問,商驁也從沒正面回答過他,他究竟為何會落得這般田地——隻一味地將他關押起來,讓他別想逃。
今日怎麽又同他說這些話?
沈搖光隻得說道:“你自己也說過,你與我有仇。”
商驁一時沒有出聲,像是被他這句話硬生生地頂了回去。
“……是。”許久之後,他從齒關中擠出了這個字。
沈搖光看他這副說句話都艱難的模樣,沉默片刻,緩緩歎了口氣。
“商驁,如今你我到了這般田地,我雖心有怨懟,卻能夠理解你一二。”他說。
商驁猛地看向他。
那雙眼睛裡的情緒明明滅滅,竟有幾分像窮途末路的賭徒,既貪婪地想要抓住哪怕一點翻盤的希望,卻又輸怕了,使得貪婪中夾雜了些許畏縮不前的怯懦。
“什麽?”他涼涼的問,冷淡的語氣卻像是張皇地想隱藏起什麽。
沈搖光看著他,慢慢地說道:“人做什麽決定,總會有目的和理由。諸如我,你想要發泄的怨恨,和你想要得到的利益,而今應該都已經拿到手了。”
他說這話,純粹只是看在他與商驁當年那點單薄的師徒情分罷了。
商驁定定地看著他。
“但池魚不同。”沈搖光說。“他無利可圖,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激怒了你。我與他二人的狀況天差地別,自然也無法同日而語。”
商驁半天沒有說話。
沈搖光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就見他盯著自己時,目光灼灼,像是要將他燙穿了。
“……你說什麽?”
“我說,池魚他……”
“我發泄了怨恨,還獲了利?”商驁問。
沈搖光愣了愣,才意識到商驁問的是什麽。
“是啊。”沈搖光隻覺莫名其妙。
商驁氣笑了。
“這也是池魚告訴你的?”他問。
“不是。”沈搖光立刻否認道。
“誰跟你說的?”
“不用何人告訴我。”沈搖光說。
“你既能建立這般龐大的勢力,統禦萬千鬼修,便非一日之功。若你做下這些,是在你我仍是師徒時,恐怕並沒獲得我的首肯,自然,你我的師徒關系也並沒有多麽親厚。”
商驁的臉色變了變。
“當時如何,你怎麽知道呢。”
他聲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語,沈搖光甚至根本沒有聽清。
“如今,你囚我於此,上清宗又在你掌控之中。我的全部積蓄也在你的手上,那麽你想要的,我能給的,恐怕都已經歸你所有了。”
沈搖光的目光極其自然地落在了那枚須彌芥子上。
他倒是並不太計較這個物件。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些身外之物於他而言都獲得得太過容易,使得他只是單純覺得,成王敗寇,不過是對方的戰利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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