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房門驀地從裡被打開,鶴頂紅下意識噤了聲,眼睜睜目送謝九樓滿臉寒意地下樓。
“……他幹什麽去?”
“打水,給你家寶貝提燈擦身。”楚空遙睨著他,“現在還擔心提燈會出什麽好歹麽?”
鶴頂紅一時語塞,撇了撇嘴:“我也能做。”
楚空遙忽然負手傾身過去:“他做,那是他跟人家提燈日夜同床共枕的關系,應該的;你做?你什麽身份,上趕著去伺候?小廝、下人不成?”
“小廝如何?下人如何?”鶴頂紅揚著臉,倒逼得楚空遙微微一退,“提燈願意,我便做。哪像你楚二公子,是整日高高在上,殺了人都要奴才擦刀的主子呢?”
楚空遙笑容一僵,眼角竟縮了縮:“我們三百年前見過?”
鶴頂紅冷笑:“一隻山野精怪,哪裡能入二公子的眼。”
他將身一撤,轉頭便回房去了。
楚空遙瞧著他的背影,恍惚間看到鶴頂紅的手腕處,自袖口露出一角黑色緞巾。
-
提燈醒來已約莫夜半。
房內一燈如豆,正將熄未熄。
他睜眼時並未感到太多不適,屋裡昏暗,謝九樓披著那件湖藍底織孔雀蓮花紋的錦袍,坐在床前腳踏,一手撐著下頜打盹,身軀擋住床前大半燈光。
提燈很快適應了光線。
他先是感覺自己手上攥著什麽東西,用指頭摩挲兩下,應是極軟的布料。
提燈低下眼,見謝九樓另一手擱在床沿,本該垂在一側的錦袍袖子此時掩在被褥裡——這就是被他抓在手裡的東西。
他松了手,目光悠悠轉回謝九樓臉上,瞥見謝九樓脖子下的紗布,自己身上同一位置的傷口才後知後覺有了痛感。
謝九樓後側方放了盆水,早涼了,錦帕搭在盆沿,血洗不乾淨,呈現淡淡的紅色。提燈身上已沒了多余的血跡,衣裳也換了乾爽的一套,領口有些大,不消看,他從睜眼那一刻起就聞出自己身上是謝九樓的衣裳。
他對著這張臉看了很久,被子裡的手慢慢伸出去,小心翼翼握上謝九樓的無名指。
起先提燈隻敢抓一個指節,抓住了,謝九樓並沒醒,他便大著膽子又往前伸,抓住大半根手指。
這時謝九樓醒了。
提燈心下一空,卻忘了閉眼,怔怔和謝九樓對上視線,反把謝九樓瞧得一愣。
須臾,謝九樓先開口,聲音有些澀啞:“……醒了?”
提燈悄悄緊了緊抓著謝九樓指頭的那隻手,點點頭。
許是謝九樓太疲憊,還沒從剛才那一覺徹底轉醒,眼下二人在朦朧光暈下對視少頃,白日發生的事漸漸有三兩碎片跌進謝九樓的腦子。
提燈這會子縮在被子裡,露出巴掌大一張臉,乖巧得很。兩隻眼睛乾淨得一如從前,玻璃珠裡蕩著燭火那樣靈透,直勾勾的,帶著點故意露怯的討好,像過去無數次謝九樓以為的那樣,不過一隻搖尾的小獸,給點甜頭就能喂熟。
提燈這樣子,差點就叫他恍惚了。
如果不是滿屋自尚未褪去的血腥氣,謝九樓真要懷疑夜前下午的事是他一場幻覺。
他將手指從提燈掌心一抽,兀自起身,不鹹不淡道:“那你再休息會兒。”
提燈眼珠子跟著他往上抬:“你呢?”
謝九樓拉了拉身上的袍子:“我出去走走。”
才一轉身,提燈便又快又準地逮住他袖口。
“陪我睡會兒。”
謝九樓一動不動。
提燈扯了扯袖子。
謝九樓還是不動。
提燈又扯扯。
“早前不是那麽能耐?”謝九樓突然側過臉來,冷眼朝提燈乜斜道,“這會兒裝哪門子乖?”
提燈仍逮著他沒放,低著眼皮小聲說:“被子鑽風,吹著傷,怪涼的。”
“……”
良久,謝九樓嫌惡著哼了一聲,把肩上袍子一扯,用力扔到床角,掀開被子便躺了進去。
第29章
提燈隻覺被子一起一落,腰上給人一撈,便被謝九樓一把薅進了懷裡。
眼前喉結微微滾動,提燈眨了眨眼,正要抬頭說話,就聽頭頂冷冰冰地說:“不睡我就走。”
提燈沉默了一下,慢慢把頭低回去,安安靜靜抵在謝九樓頸窩。
房裡沉寂了大半晌,謝九樓忽然“嘖”了一聲,往後躲了躲,皺緊眉頭低眼呵斥:“狗兒麽?胡蹭什麽!”
原來提燈一直在他脖子邊有一下沒一下拿鼻尖兒頂他下頜,聽他這麽一訓,便抬起頭,盯著謝九樓看了會兒,又把目光從謝九樓眼睛移到嘴唇上,看完又抬眼盯回去。
如此三兩個來回,看得謝九樓心裡又毛又癢,趕緊錯開眼,隻低了聲音,不似先前凶成那樣地問:“還睡不睡了?”
提燈的手抓著他後背衣裳,謝九樓躲,提燈就迎,無聲無息挪了幾寸過去,用鼻尖和嘴去挨謝九樓的下巴,蜻蜓點水似的,隻細熱的呼吸時不時拂過謝九樓唇畔。
這麽挨蹭了會兒,提燈又停下,還直著脖子一個勁兒望謝九樓,眼珠子都不轉。
謝九樓雖忍著不看回去,也怕再過個一時半刻,提燈的眼神就快在他臉上燒出兩個洞來。
換了幾次呼吸,他才緩緩轉回眼,繃著臉道:“就一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