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磁懸浮汽車停在門口,池晝拉開車門,將夏野塞進了後座。
夏野被他的大衣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說話時聲音有些喑啞。
“隊長怎麽來了?”
“我不來,他們能把你活吃了,”池晝解釋道,“如果你們只是去圖書館看看,沒有進入外星生物的領地,那不會有什麽問題,可能他們都發現不了你。”
“但是……”
池晝頓了頓:
“要是進入了領地,他們一定會問責,想方設法認定你的違規。”
夏野低著頭:“我很抱歉。”
“沒什麽,應該是我很抱歉,”池晝的聲音很淡,藏著一絲無奈,“是我讓你加入了特別行動部,對於我的人,他們一向苛刻。如果你只是普通學生,可能他們只會記你個處分,不會招來汙染監察所。”
夏野沉默了幾秒,他的手指暗暗握緊,顯得心事重重。
他隻想到了池晝不能插手這件事,隻想到了池晝出現在軍校宵禁的時候,會引起什麽樣的風波。
沒有想過自己所象征的是什麽。
或許在別人的眼中,他和池晝本來就是綁定在一起的名字。特別行動部的黑暗哨兵和黑暗向導,沒有理由不是關系匪淺。
“你不用想這麽多。”
池晝回頭看了他一眼,拉開駕駛座上方的小櫃子,抓了一把糖果出來。
“吃點糖吧,我記得你愛吃這個。”
淡粉色的糖果,外麵包裹著透明玻璃紙,在燈光下折射出炫目的色彩,靜靜的躺在池晝的手心。
是之前在森明中學的時候,夏芷給他的那一種。
夏野不知道池晝是從哪裡找來這種糖的。粗糙的、劣質的糖果,只在十二區的廉價小賣部中銷售,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也是第一區根本不會出現的味道。
他從池晝的手中接過淡粉色的糖果,剝開糖紙後,糖果散發出甜蜜的清香。
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甜。
—
熟悉的味道令夏野的記憶更為清晰,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想過要不要說出這件事。夏博士以人類的形態出現在外星生物的領地之中,保留了自我意識,卻比外星生物顯得更為冷酷。
夏野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作為夏博士的養子,汙染監察所不會對他視而不理。他不能將這件事透露給別人,所以即使是在領地之中,他仍然讓上校和林恪知等在了實驗室外。
但池晝是可以信任的人。
如果連池晝都不能說,他不知道這件事可以告訴誰。
“我……”夏野突兀的開口,“我在領地裡見到夏博士了。”
池晝的神色並不意外。
他平靜的點頭,問:“他怎麽樣?”
“是人,又不是人。”
夏野的聲音很低,幾乎輕不可聞:
“他……跟外星生物融合了。”
池晝似乎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一般,發出了一聲歎息:“誰的意識佔上風?”
“夏博士,他的優先級高於外星生物,”夏野意識到不對勁,“你怎麽知道的?”
“我猜的,”池晝沉聲說,“聖湖汙染事件中,‘女王’說如果我願意成為它的容器,它願意以保留我的意識,共享它的永生作為回報。”
外星生物壽命漫長,以千萬年計算,與人類的生命相比,確實算得上永生。
惡心的感覺又回來了,夏野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喃喃道:“他跟它做了交易……”
“是的,他自願成為它的容器。”
池晝啟動了磁懸浮汽車的自動駕駛模式,他的座位慢慢轉過來,面對夏野的方向。
“外星生物不是野獸,它們中某些高級種具有語言和意識,會跟人類溝通,”池晝冷笑道,“這是聯盟不願意承認的事,但總有人會發現。”
他的表情冷酷,動作卻溫柔。
池晝將手覆在夏野的手上,輕輕按著他的太陽穴。
力度適中的指法緩解了夏野的頭痛,他閉著眼睛,聲音顯得有些無力:“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實驗室裡發生的事太多了,多得宛若一團亂麻,令人抓不住它的軌跡。
“你可以慢慢說。”
池晝很有耐心:
“我有很多時間可以聽。”
—
夏野心下稍定。他很少說這麽多話,大多數時候,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比起敘述自己的痛苦,他更願意將它們隱藏。
但是,這個夜晚有點不一樣。
池晝看著他,飽含著縱容的眼神,好像他說什麽都沒關系。
他不會為這些事感到驚訝。瘋狂計劃的實驗品,大量注射的基因改造藥物,等待著他去喚醒的機甲……池晝不會因為這些事懷疑他的品性。
在池晝眼中,他不是任何人,他只是他自己。
“夏野。”
他說完那些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後,池晝只是輕輕叫了他的名字。
再一次,池晝對他說:
“如果我能早點知道,我會帶你走。”
夏野應了一聲,這一次,他沒有說謝謝。
車窗之外,寂靜的夜風吹過,給純白色的街道染上幾分溫柔。
“池晝。”
漫長的沉默後,夏野終於開口,說出了一直藏在他心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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