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光倒是不覺得鍾卿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有那個能力將整個宣王府把控在手中。
且阮七是他從象姑館帶回來的,家世背景他之前都查過,沒有任何問題。
阮七為人膽小如鼠且貪生怕死,定是不敢在他面前撒這麽大的慌,看來,夏綺瑤與外男私通的事八成是真的了。
想起之前他還在皇上面前極力為夏綺瑤說話,如今打臉卻來得這麽快。
夏文光對這個女兒感到失望的同時,也覺得有些恥辱。
夏綺瑤私通一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現在人已經死了,鍾卿也並沒有將事情鬧大的意思,只要他配合一番,將夏綺瑤的死說成一場意外,借口搪塞過去便能息事寧人。
往大了說,夏綺瑤身為王府側妃,丟的可是皇家的顏面。
他若是再不依不饒將事情鬧大,不僅皇上會嫌惡他,說不定還會懷疑自己想包庇夏綺瑤,將來他在宣王面前也會失去信任,最後遭殃的還是夏家。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女兒的死有蹊蹺,他也不能拿自己的仕途和整個夏家作賠。
夏綺瑤可是他的唯一的嫡女,將來只要鍾卿一死,她本是最有望做皇后,替他夏家光耀門楣的兒女。
夏文光痛心不已,不僅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女兒,更是因為他錯失了一個平步青雲的大好機會。
夏文光含淚向傅君識一禮,儼然一副痛失愛女的老父親模樣,“臣,無話可說。”
“臣小女犯下如此大錯,羞見皇家天顏,還望殿下容許臣將女兒屍身留在夏家收斂。”
傅君識點點頭,“夏大人愛女之切,孤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為了三弟和夏大人的顏面,靈堂還是應當設在宣王府的好。”
兩人都知道王府側妃犯下私通大罪,死後是不能入皇室族譜的,與其等到皇家的人驅逐,倒不如夏文光自己提出,傅君識向來好說話,想必也不會太過為難他。
鍾卿迎上傅君識的目光,淡淡一笑,“太子殿下說的是。”
至此,夏綺瑤一事便被輕巧揭過,而夏文光隻得暗暗吃下這個啞巴虧。
太子雖與鍾卿不是一黨,但他要借口與鍾卿敘舊,在王府多留一會兒,在外人看來也不算什麽問題,夏文光覺著太子留在宣王府倒是能膈應一番鍾卿,這兩人敘舊指不定又是針鋒相對,夏文光樂得見鍾卿不好過,便也沒再久留。
待夏文光走遠後,太子這才對著鍾卿笑起來,笑意比方才真誠許多。
“景遷,上次是我對身邊人疏於防范,以致讓人多次離間我們,我應當給你賠罪。”
鍾卿搖搖頭,“殿下言重了,今日多虧殿下從中周旋,不然以我現在的處境,他要發難,我只怕也攔不住他。”
傅君識一聽果然很高興,這便是鍾卿承了他的情,肯與他冰釋前嫌了。
“只是我至今仍未查出那幕後之人,他若再故技重施,只怕會傷及你我,不知你這裡可有線索。”
鍾卿呷了一口茶,神色淡然,“那些人行事頗為小心,我也未能查出什麽。”
傅君識若有所思,半晌,他又道:“罷了,連你都查不出,我又如何能知曉,只是日後我們得加倍小心行事才是。”
“夏文光如今只怕視你為眼中釘,宣王眼裡容不得沙子,只怕夏文光日後在宣王那裡失了寵信,會另擇他主。”
鍾卿莞爾,“殿下想必心中早有定奪。”
傅君識失笑,“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
“你的人之前暗查的幾處鹽池可有著落了?”
鍾卿看了一旁的棲衡,後者悄聲退下,不一會兒,便拿上來幾本冊子交給傅君識。
傅君識看著上面的帳目本,聽鍾卿說道:“這是他們的黑帳本,我的人偷偷拓印來的。”
“我已經讓人查過了,帳目上的鹽流向的商戶,多少與當地官員沾點關系,且越是鹽產豐富之地,匪患便愈發嚴重。”
傅君識道:“匪患之事連年發生,難以清繳,每次引咎下來遭殃的都是鹽運使,後來即使抓捕了不少流匪,那一批批鹽大半也都不知去向。”
“我也曾向父皇稟明過此事,但當地官員十分狡猾,隨手推幾個小嘍囉出來草草了事,當地鹽市也並未出現異常亂象,久而久之,便只能不了了之了。”
“可是這樣一來,他們私吞的鹽又去哪兒了?”
鍾卿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沉吟片刻後道:“換做是我,本地若是無法運作,我便會等風頭過去,分批藏在其他商船中,運往周邊各州縣。”
傅君識怔了怔,歎道:“我竟沒想到,只是這樣一來便更不好查了。”
“確實如此,即使監管再嚴格,也會出現紕漏,歸根結底,還是官鹽制度積弊已久。”
傅君識苦笑道:“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可是近年西北戰亂頻繁,父皇又將鹽稅放得重,國庫越是虧空,減稅便愈發無望。
不少百姓僅田間雜稅已是苦不堪言,尋常人家買不起官鹽,便只能少食味淺,長此以往,身子孱弱無力,勞作不能,田糧減產,可賦稅還是得照舊,說到底,受苦的還是百姓。”
“但這些官員往往隻圖一時享樂,不計百姓死活,殊不知國本為農,若是根基不穩,又哪裡來構築這太平盛世?”
傅君識眼底閃過一抹無助和茫然,“景遷,我曾想試著去改變,可是我現在卻時常想,吾輩如此平庸,若是沒有你來助我,我還能不能做到如自己期待一般,能否有能力有資格去爭那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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