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臉上還掛著笑,其中一個受了傷,半身染血,手中卻拿著一枝花。
“老人家!這是你要的花是不是?拿著就走吧!”
師兄笑著將花送過去,那鬼呆呆地看著那支花,伸手顫顫巍巍地接過,指尖觸碰花枝的一瞬,便化為了地上的一捧灰。
這爐灶裡的火也熄了,整個村子亦顯出真容來,屋頂破洞,牆面破損,地上荒草叢生,這裡早已不能住人了。
“山頂上有什麽?”
燕飛度看著那名受傷的師兄,他身上還滴滴答答流著血。
“嗐,我們原以為等在那的也是隻鬼,沒想到是隻將要化形的槐花妖邪。聽那妖邪說,這村中老幼都被它吃了,唯有這老人家死了化鬼,不肯離去。若有人路過,這老人家就會百般阻撓,逼迫路人繞道。既已化鬼,自然不會像人一樣知道下手輕重,傷了人,這傳聞就更凶。只是今日我們來了,說了身份,它便知道可以托付。”
“它讓我們上山,不是為了害死我們,而是為了看到仇敵死去呀。”
故而在接過那花枝時,當下便心願了結消散了。
只是到了地府,泰山府君面前,它仍要受罰。
鬼怪滯留人間,不管為了什麽理由,都違反了天地規律。
師兄讓燕飛度寫了符文,在那灰上燒了,以此向泰山府君陳情。
【那鬼雖然久留人間不走,實有冤屈,還望府君法外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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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師兄受傷,他們就先行回了桃花落。
燕飛度一路上默不作聲,雖然這事已了,他卻知道,自己與桃花落眾人的不同。
桃花落,聽道山。
白老祖正在靜室裡與一隻雲雀下棋,聽得弟子們回報歷練之事後,就笑呵呵地擺手讓他們都回去休息。
燕飛度卻留在原地。
“哦,省得我讓你留下了。”白斬風招手讓燕飛度過來與他下棋。
白斬風喜歡和燕飛度下棋,是因為燕飛度會讓他。
燕飛度一邊下棋一邊與白老祖說:“我許是因為心中鬱火,看什麽都想到最壞,這般行事怕是不好。我今天做錯了。”
白斬風盯著棋盤,雖在聽弟子訴說煩惱,但隻想偷摸把一顆棋子換了。
“你是誰?你幾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白斬風笑道,“全知全能的只有神仙,你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又有什麽大不了。不然你們一隊人去是做什麽的?本就是互補。你亦不用把你的師兄想得如同完人,你平日裡就沒見過他們犯傻嗎?你若是凡事想得太壞,那他們是不是就是凡事想得太好?”
白斬風將手放在膝上,一派悠閑。
“如果你這樣年輕,就要一件事都錯不得,我隻覺得你太受累。別人如何做,與你如何做自然是不同的,從心而已。衡量對錯,除了智計,還要經驗,還要看人。”
掌門這番話說出來,顯然是在疼惜弟子。
但燕飛度沉默了一會,就指著白斬風的右手道:“師父,把我的棋子拿出來。”
白斬風:嗐!小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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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度把這事在小院中與李四師兄說了之後,隱約覺得舒了一口氣。
“因為我不大像桃花落的弟子,這一路上多想了些事罷了。”
算不上不高興,但確實也不高興。
好像他身上天外雲海的烙印太重,怎麽都揮不去,哪怕來了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依然難改本色。
寒江雪聽完之後,卻上下看著燕飛度,奇道:“我沒看出你有什麽不同呀?你是多了一雙眼睛還是一張嘴嗎?”
這!這位李四師兄竟然是在字面理解!
燕飛度難得語塞,卻見寒江雪又站起身,湊近來看。
他的眼神十分認真,最後便笑道。
“燕飛度,你是人呀,沒有多出什麽。”
燕飛度這下再品,卻覺品出了點別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會,隨後輕笑。
“是啊,人都會犯錯,也會有思慮不周之處。而我要做的,就是將這些‘思慮不周’降到最低。”
在這一刻,燕飛度竟是明了了自己的前路。
他在追求一條完勝之路。
無論對手是誰,有何因果,他想試試自己能做到何種程度。
許是他腦海中的那個敵人過於強大,是覆蓋了他整個童年的陰影,他下意識地想讓自己強大一些,再強大一些。
“李四師兄,你今日能從頭到尾聽我說完,沒有跑掉,我實是感激,”燕飛度對寒江雪笑道,“今日之後,我亦要常與師兄們出去,看看這滾滾紅塵才好。李四師兄面對今日的狀況,想來也會這麽做吧。”
寒江雪想了想:“我的話,會問那個老人家在這裡做什麽,要不要我陪著。因為我很愛和人說話呀!”
小兔子歪著頭,說著說著,不就問出是什麽事了嗎?
真是非常寒江雪的直線回答。
燕飛度忍不住彎起唇角,他看著寒江雪,天光之下,他像是隱約在李四師兄臉上看出了一點違和之處。
好像是那耳根往下的地方,隱隱有流光閃過。
是了……聽說這世上有掩蓋容貌的法術,李四師兄現下這模樣,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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