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晚上睡到現在第二日中午了,幾個時辰的充足補眠令他此刻心情頗為愉快。而在這幾個時辰裡……林寒竟然一直跪在勤政殿?
他剛想反射性地問身邊的樓夜鋒為什麽,隨即反應過來,輕歎了一口氣。
這宴會上他被人給刺了一刀,雖然裴年鈺認為完全是他自己的責任,跟林寒沒有半毛錢的關系——畢竟如果他學好了武功,自然就能看得出來那刺客的水平如何,也不至於傻乎乎的撲上去了。
但是他也不至於單純到不知道為何林寒會挨罰。影衛一向如此,只要出了狀況,做統領的就得擔責任。
裴年鈺自己多年來的習慣當然是……能不罰他家夜鋒就不罰,但他弟弟可完全沒有他這般“寬厚仁慈”。
想到此處,裴年鈺徑自坐進了轎輦,卻下令道:
“等會兒,先去一下勤政殿。”
那幾個負責檢查轎輦的影衛頓時面面相覷,臉色開始發白,偷偷看了一眼裴年鈺。
這……聽起來很像是裕王殿下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才改口的啊,只希望裕王殿下別向陛下告狀他們私自妄議,這是要重罰的。
裴年鈺自言自語道:
“也不知陛下受了驚沒有,我這個做兄長的離宮之前總得去拜見一番。”
那幾個影衛頓時隱晦地投過來幾個感激之色,隨後隱入了宮牆之中。
………………
此時此刻,勤政殿中。
按例來說,每次大宴之後的第二日並無常朝,只不過因為發生了行刺事件,因此還是開了個簡短的朝會,向群臣宣告了一下來龍去脈。
而後又安排了一下年節期間的各地工作事項,拖拖拉拉,最後還是日上三竿才退朝。
裴年晟下朝回了勤政殿書房,一眼就見到跪在門外的林寒。
那人的眼神雖然依舊平靜,然而裴年晟看著他跪得筆直的背影,卻不知為何隱約琢磨出了一點疲憊的意味。
林寒聽得沉靴踩在地面上冷硬的腳步聲,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裴年晟:
“主人……”
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的多言,生怕惹了主人生氣,連忙複又垂下了頭去。眼睛盯著地面,安靜地閉了嘴。
裴年晟見了他眼中些許的惶然和不確定,不複以往的堅利,知道他是有些怕了,便微一頷首,點點頭道:
“進來吧。”
進門之後,林寒將門合上,又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屋子中間。裴年晟想了想,還是揮退了屋內的下人。
裴年晟並沒有時間與他廢話,便直接道:
“跪了這麽長時間,你想明白錯哪了嗎?”
林寒低了低頭,將姿勢擺得愈發恭敬:
“屬下疏忽大意,沒能將刺客事先查出。”
裴年晟冷哼了一句:
“疏忽大意,疏忽大意……你當初是怎麽跟我口口聲聲保證的!”
裴年晟即便經過了一夜的冷靜,但是在面對林寒之時還是忍不住提起了火氣來。
“如果我知道你林寒會如此失職,我當初就不會同意你的計劃!”
事實上,先前那個行刺的刺客,在之前的時候便被影衛查出了一些不對勁的端倪。
但是因為尚不清楚這些人混進來的目的,且還有同夥未暴露,也查不出幕後指使。因此林寒便提議先放放,守株待兔,待順藤摸瓜查到是誰塞進來的之後,再將他們一網打盡,免了後患。
然而,就這麽放出事來了。
在他們影衛的分析中,這夥人是有很大的可能在冬至宴上搞事情的。所以他們特意安排了兩組人手在陛下附近一直盯著,隻待他同夥一暴露身份便直接下手抓捕,當然是抓活的。
然而誰知道他們影衛原先的目標被樓夜鋒給打暈了,又發生了裴年鈺欲待提前離場導致刺客提前出手一事。
他們本來預估的是,從刺客出手到傷害到陛下之前絕對可以將他拿住,誰成想裴年鈺橫插一腳自己撲了上去,為了避免刺客對他造成更多的傷害,林寒也隻好放棄活口,將他立斃當場。
還好他臨死之前指認了同夥,讓林寒終不至於一無所獲,剩下的,則是慢慢磨出幕後主使之人了。
林寒不由得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失職之罪他必然會去領的,這是先前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然而看主人的語氣,恐怕還不止於此。
“林寒,你若如此大意,這讓朕以後怎麽能信任你的行動,放手讓你去做?”
他一下子就慌了,主人居然連陛下的自稱都抬了出來,這般疏遠的稱呼林寒一點都不想聽到,連忙上前一步解釋道:
“主人!這次……實乃意外,若非,若非……”
林寒本想說若非裕王殿下突然出手,怎麽也不會出事。但他咬了咬牙,還是沒能說下去。他一向不喜歡推卸責任,然而他也萬萬不想讓陛下對他失望。
裴年晟一聽他這說法就來氣,直接打斷他:
“若非樓夜鋒陰差陽錯代替他進來,避免了我哥哥被劫持,你這會子已經人頭落地了!若真出了這等事故,你以為我還會留你性命在?”
林寒心中苦澀難言,深深垂下頭,放在身側的手指默默絞緊了黑色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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