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亭猛然睜開眼來。
只見一隻巨大的馬頭湊在他床頭,正不住地用舌頭舔舐他的臉龐。見他醒來,頓時一陣激動,跺著蹄子就要上前,險些將他的床頂翻。
“怎麽……”謝長亭愣了一瞬,也不顧自己心口有傷,張開手來,用力將馬頭摟在懷中,“巡天!”
這是那日他去懸濟宗時的坐騎!
巡天聽見主人喚它,又是一陣興奮,不住地從嗓子中發出低低的嘶鳴來。
“噓。”謝長亭連忙製止了它,左右聽了聽,四周安靜異常,不知時軼此刻身在何處。
他壓低聲音道:“乖馬兒,你是如何尋到此處的。”
巡天又用頭蹭他,像是在埋怨他將自己扔下。
謝長亭終於是笑了笑,拍了拍它的脖子,又伸手去摸它兩側的羽翼。
他自小就很招各類飛鳥走獸的喜愛,大到宗門後山的野熊,小到靜心池裡的王八,見了他都要挨個來討摸。
至於巡天,是某次他同師兄弟下山北遊時,在山野間遇見的小天馬。
天馬一族生性膽小,畏人,見了他們頓時紛紛展翅飛走。唯有小天馬踢著蹄子朝他跑來,來回打轉,甚至還賴在他腳邊打滾撒嬌。謝長亭隻得將它帶回宗門,養在了身邊。
“你是怎麽進來的?”謝長亭說著,朝緊閉的石門看了一眼,“有沒有見過其他人?”
巡天扯著脖子,嘶鳴了一聲,不知在說些什麽。
……奇怪。謝長亭心想。
他視線一轉,落在了一旁的小桌上,上面不知何時,已放上了新的托盤。
謝長亭揭開一看,裡面是熱氣騰騰的一碗蓮子羹。
他手上動作一頓。
上善門建在北方群山上,終年寒涼。
他已不知多少年未見過蓮子了。
昨天他不過是隨口一提,祖籍在江南……
碗碟下還壓著張字條。
謝長亭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我下山去了,午時回來。一會馮文聖要帶雪蓮來,你且歇著,勿四處走動。時軼。”
“另外,我在山腳下見到了那日你所乘的馬匹,便將它放進來了。小馬脾氣挺躁的,見了我就想蹬人。”
他細細讀完,心裡泛起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為何?他想。
若先前那位宗主當真認得他母親,難不成時軼也認得?
可此人五六年前才在修真界中聲名漸起,自己先前更是從未見過他。再配上那胡作非為的性子,或許他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今年剛過二十也說不定。恐怕他記事時,自己母親就已故去了。
謝長亭靠在牆邊,讀著字條,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再一抬頭,發現巡天等他等得百無聊賴,已自行掀了他的碗,將其中的蓮子羹舔乾淨了。
謝長亭:“……”
他失笑,去摸它的頭:“好吃麽?”
巡天不出聲,只是上下動著嘴。
謝長亭又召道:“巡天,你過來。”
巡天乖順地在他床邊跪下了。他費力地撐起身體來,勾住它的脖子,將自己從床上挪至馬背。
天馬身上並未配著韁繩與馬鞍,脖子滑溜溜的,謝長亭費了不少力氣才抱緊它。
“走吧。”他道,也不知道此刻自己能去哪裡,“我們先在此處逛逛。”
比起養傷,他更想探探自己所在的“無名境”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至於某人的囑咐,已是左耳進右耳出了。
巡天低了低頭,跨過旋開的石門。
接著,它嘶鳴一聲,雙翅用力,騰空而起。
風聲自耳畔呼嘯而過。謝長亭伏著身,一低頭,便能再次看見那些人間絕無的美景。
亭台樓閣,瓊樓玉宇,天際彩雲飄飄,地上銀花滿樹。
與昨日幻境中所見一模一樣。
謝長亭愈發肯定自己昨日所見絕非夢境。他從未見過這類景色,它們又怎會如出一轍地出現在他的夢裡。
但隨著巡**山下越飛越遠,他心裡也悄然泛起一絲古怪來。
不知為何,他們飛了這一路,卻沒有瞧見任何飛鳥走獸。
——為何這天造地設的靈境之中,卻是一派死氣沉沉,連一隻活物都沒有?
意識到這一點後,再看這仙境般的一方天地,愈是良辰美景,便愈是悚然。
就在此時,他身下的天馬忽然顛了下步子,又伸開雙翼、四肢踏出,降落在了崎嶇的山林之內。
“怎麽了?”謝長亭道。
他抬起頭來,接著便看見了令巡天停步的原因——
此時此刻,就在他前方不遠的位置,張著一面將群山盡數囊括的巨大結界。界面透明,宛如一捧懸而不落的池水,其上波光粼粼、華彩流轉,將界內群山隔作了自成一方的小天地。
謝長亭心中一沉。
他催促著巡天繼續前行,最終在結界前停下,自己則傾身折了一根柳枝,探出了結界之外,又收了回來。
柳枝完好無損。
奇怪。謝長亭想。
他本以為這結界會阻止他離開這無名境,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各大仙門在自己的宗門外沿設下禁製是常有的事,為的是防止凡人誤入、妖邪擅闖。
上善門的宗門結界就是見微真人親自結的,上設三百七十道禁咒,牢不可破、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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