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哪裡是封拜帖。
——字裡行間都是赤。裸裸的挑釁,分明就是時軼下的一封戰書!
還親自下給了他師父見微真人!
謝長亭咬了咬牙,又重頭讀了一遍。
目光再次落在落款上時,竟然一陣急火攻心,喉頭一甜。
他慌忙捂住了嘴,快步走向院中,又吐了一回血。
等再度起身時,趙識君已立在了他身後,靜靜地瞧著他。
“長亭。”他道,“手給我。”
謝長亭頓時一陣心虛。
他慢吞吞地將手遞了出去。
趙識君將他的手腕扣在掌中,放出靈識探了探。果不其然,接著便皺起眉頭來。
“你該不會又強行突破了吧?”他問。
謝長亭垂眼:“……是。”
他入門修行不過數年,如今修為已逾化神後期,算得上是道法有成。
可再往上,卻遲遲未有進展。方才他一時心急,忤逆天象、強行突破,果然又失敗了。
“長亭。”趙識君神情立刻嚴肅了不少,“雖說師尊閉關後將主事一職交於你,但此舉意在讓你歷煉一二,尋覓機緣,而非催著你立時突破。”
“我們上善門這麽大,就算師尊閉關了,不還有十二位長老師叔在麽?再不濟,不還有我在這裡麽?”
謝長亭心中輕輕一動:“師兄,我……”
趙識君握住他手,語氣卻是帶著幾分嚴厲:“這是最後一次了。下不為例。”
謝長亭卻不知為何,有幾分慌亂地把手抽了回去。
片刻後,才答到:“師弟明白。”
謝長亭是凡人出身,也未曾參與過選拔試煉,本不該坐上這仙門首家主事之位。
若不是八歲那年,趙識君在兵荒馬亂的京城撿到流浪已久的他,一時心軟帶回宗門,他恐怕早已橫死街頭。
數年同窗、朝夕相伴,他對師兄漸漸生出了些不該動的心思。
卻一個字也未曾說過。
他師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又是見微真人長子,以後是要得道飛升的。
至於自己,也沒有太多念想。
能同對方做一世的師兄弟,再往後,若是還能一同飛升,便是再好不過了。
謝長亭垂了垂眼,將自己的心思收了回來。
“師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或許是剛吐過一回血的緣故,顯得輕飄飄的,“這戰書,你應麽?”
趙識君一愣:“可,這戰書是下給我父……我們師尊的。”
“師尊有感於機緣,正閉關修煉,我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去叨擾他。”謝長亭淡淡道。
“可你的傷……”
“無妨,一點小傷罷了。”謝長亭搖搖頭。
話說得很是輕松,面色卻有些蒼白得有些駭人。
“……左右我也拗不過你。”許久,趙識君歎了口氣,“那我便同你一起去吧。”
在一旁偷看的道童聞言,立刻便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也不顧還有旁人在場,一下撲進了謝長亭懷中:“仙君!”
謝長亭先是一怔,隨後眉眼便柔和了下來。他彎腰蹲下,笑了笑,哄他道:“一兩日便回來了,不會有事的。”
道童哭喪著一張臉:“可、可是……”
“喏。”謝長亭摸了摸他的臉,又從身上取下一枚青綠色的墜子來,放在他手中,“老規矩,替我收著,好不好?”
好半天,道童點點頭,勉強壓住了哭腔,道:“那、那我替你收著。等你回來時,便還給你。”
趙識君在一旁看著兩人。
道童這才驚覺旁人在場一般,頓時不好意思起來,急匆匆地朝回跑去:“仙君我去給你備茶!”
謝長亭起身,注視著他跑開的身影,搖了搖頭,似是有些無奈。
一旁趙識君卻始終望著他,目光先是落在那張臉上,又朝他身上的血跡看去。
謝長亭其實生得很美,卻沒有半點美人的脾性。他穿一身紫金長袍、高坐主事之位,底下的人個個噤若寒蟬,更別提抬眼看他。以至於有時,人們會忘了他是何模樣。
可日日相對,他忘不了。
趙識君定定看著他方才吐了滿身鮮血的師弟,眼底泛起一絲難以覺察的迷戀來。
三日後,上善門回以一封戰書,由門主座下弟子謝長亭代劍,前往討伐時軼及其門派“無名宗”,要親取時軼腹中金丹。
秋分,懸濟山下。
百余名的上善門弟子浩浩蕩蕩,人馬一眾,停在懸濟山石門前。
山腳下已經聚集了一大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閑散修士,等人來了,個個揚著腦袋,往隊伍的最前端望去。
只見為首的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馬身有兩翼,矯健俊美。
他翻身下馬,青鋒在側,衣袂飄飄。一低頭,烏黑的長發便垂落下來,半遮半掩住額上的美人尖。
正是見微真人座下弟子,謝長亭。
他身旁的馬上,趙識君也跟著躍下,向身後眾弟子道:“都下來吧。”
又轉向謝長亭:“可曾見到時軼?”
“未曾。”謝長亭道,“一路留意過了,只見到幾個懸濟宗的弟子。”
趙識君便冷笑一聲。他將聲音微微提高,好讓周圍弟子及其余閑散修士都能聽見:“大約是怕了,連個人影都沒有。”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