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形的黑煙同玄鑒真人神像打扮一模一樣,卻依然沒有面上五官。除此之外,它心口處還有一個碗口大的洞,正汩汩向外淌著煙霧,又落回身上。
這是——心魔!!
一隻已汲取了足夠魔念,煉化了足夠力量,馬上就能夠化形的心魔!
眾人皆是心驚,就連旋塵一時間都愕然得動彈不得。
唯有謝長亭一步上前。
他兩手空空,卻是徑直掐住了心魔脖頸。
那心魔慘叫一聲,身體立刻扭曲起來。它雙手胡亂地朝謝長亭臉上抓去,居然一把將他臉上面具揭了下來!
一頭烏發如瀑而下。可謝長亭面朝神台,無人能看清他面容。
心魔又抓住他雙手,想要將它們從自己身上掰開。可緊接著,它身上忽然傳來一陣極度灼熱的觸感。
心魔驚恐地發覺,正有無比炙熱的火焰灼在自己頸側。
慌亂中,它下意識看向對方雙眼。
只要與其對視,它就能輕而易舉抓住對方心中魔念,令對方回憶起這一生最痛苦的事,從而擾亂對方心神。
可這一次,它卻只是撞上了一雙溫和的眼眸。
視線相對。
什麽也沒發生。
——它面前的這個人,心中澄澈如水,竟沒有半分魔念。
那雙好看眼睛的主人平靜的注視著它。藍色的火焰躍動在他眼底。
他對它說:“你把他還給我。”
心魔還來不及想話中的“他”指的是誰,就已在一陣滅頂的劇痛中再度慘叫一聲,身形湮沒在對方手中靈力間,灰飛煙滅。
下一瞬,地面震動,整個幻境開始分崩離析!
所有人站立不穩,紛紛朝四處倒去。而謝長亭只是感覺眼前一黑一亮,四周景象變換,他已經重新躺在了長生堂的靈池旁。
這正是天劫落下之前,他身處的地方。
看來是徹底回到現世中了。
謝長亭終於松了一口氣。
此時他還能感覺自己身上殘留著靈泉中的溫熱,可見心魔境中所見所聞,在現世中僅僅是一瞬而過。
爬起身來,他又朝四周看去。
時軼倒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上善門七人則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東倒西歪著,不知何時會醒來。
謝長亭皺了下眉。
他向那幾人走去,挨個走過他們身邊,一人賞了一個昏睡訣。
直到走到躺在最外沿的人身邊,又忽然停住了腳步。
趙識君仰面躺在地上,雙眼緊閉,面色平靜。
謝長亭的目光無聲地落在他身上。
許久,他並攏雙指,朝對方心口的位置伸去。
此時此刻,他心口中已不再冰涼。
碎裂的心已被靈泉一片片拚全,寸斷的靈脈被妖骨瞬間接好。所有修為盡數回到身體之中,未悟之道更已明悟三分。
只要他動動手指,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包括他師兄。
那隻手落在趙識君身上。
然後抓住他頸上一根紅線,牽出一枚青綠色的月牙墜子。
謝長亭將墜子從趙識君身上扯了下來。
這枚墜子是他母親的遺物。
唯一一件。
除此之外,她沒有再留給他任何東西。
他對它向來都是寸步不離身。而那日他之所以將墜子取下,交給道童揚靈,只是因為他下山時從不會戴著它。
只是他從來不想讓它見血。
可趙識君卻堂而皇之地將它戴在身上。
是故作深情?
還是……當真在懷念嗎?
趙聞竹與葉霜的言語在謝長亭腦海中閃回。他盯著那張溫潤的眉眼,想要回憶起二人一同相處時的點點滴滴,試圖理清眼前這個捉摸不透的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可到頭來,不論如何,回憶起的只會有那日劍陣中穿心而過的風。
他甚至已然忘記,自己是如何愛慕過對方了。
謝長亭垂下眼來。
心魔境中是,如今也是。
他至今未懂他們師兄弟間為何會走到今日這般地步。
思索間,謝長亭身體中忽然傳來一陣異動。
甚至不需要去尋找,他就能感覺到,心魔境中的妖骨,此時居然還原原本本地呆在他的身體中。
他一下怔住了。
謝長亭捧著墜子,站起身來,一動不動地停在原地。
他一時間有些茫然。
——畢竟活了二十四年,從未有人告訴過他,會有一把妖骨能嚴絲合縫地放進你的身體中。
可自己出身官宦世家,按他舅舅的話說,祖上十八輩都有跡可循,又是何處來的妖族血脈?
桑氏在朝中為官多年,謝氏中還有他舅舅是入過仙門的。若是血脈中真有異常,難道他藥修老祖馮文聖會發現不了麽?
還有……
謝長亭目光再度落在趙識君身上。
——他知道嗎?
他曾經的師兄,還有師父,那通天徹地的、如今修真界中第一人。
他們知道此事麽?
謝長亭屏息凝思。
許久,搖了搖頭。
他們應當是不知道的。畢竟連自己本人都未曾知曉。
而他這二十四年裡,身上更沒有出現過半分妖力。
至於那根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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