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一合攏,謝長亭立刻神色不虞地朝時軼看去。
時軼裝沒看見:“對了——我方才點的那些你都吃麽?那人在這裡,我也不便問你。”
像是絲毫不在意明月山弟子就在附近,以及那出世機緣究竟是什麽東西。
“……我不挑食。”謝長亭放下一直捧在手中的茶杯。
熱騰騰的菜肴很快被呈了上來。等小二走了,時軼便在門上設了禁製。
謝長亭這才摘了面紗,再度開口道:“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
“機緣。”謝長亭微微皺眉。
一般而言,機緣出世時,各宗門內修為高深者往往可以感應到,再派遣宗門內合適人選前往。
諸如馮文聖此類合體期大能,絕不可能感應不到,又為何還要他們在此時前往流離谷,恰巧撞上這諸多修士?
時軼還在一旁細嚼慢咽地吃他的牛肉。吃過兩口後,才道:“有什麽問題麽?”
“你當真不知此事?”
時軼很無辜:“我不是帶你來看病的麽?”
謝長亭懷疑地看著他。
時軼放下筷子,歎了口氣。
“我真不知。”他說,“我對機緣這種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
謝長亭懷疑之色更深。
修真者說自己對機緣不感興趣,就好比一個秀才說自己對鄉試不感興趣一樣,怎麽聽怎麽奇怪。
他忍不住道:“你平日裡難道不修行嗎?”
時軼一頓。
“你還真說對了。”他道,“我不修行。”
謝長亭:“??”
他問:“那你平日裡都做些什麽?”
時軼又開始剔碗中的魚刺。
“曬曬太陽,養鳥,逛集市,吃酒樓。”他心不在焉地答,“問這些做什麽,菜要涼了。”
謝長亭隻得拿起筷了,夾了片魚肉,左戳右戳,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那你修為幾何?”
時軼含糊不清道:“你是說現在麽?”
這話說得好生奇怪。謝長亭心想。
難不成我問的是你兩歲時嗎?
他點頭。
“現在啊,我想想……”時軼居然開始掰著指頭算,“大概是洞虛?我也說不清楚。”
謝長亭:“……”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幼時在國子監念書,有一日,先生讓背千字文。
自己偷懶不想背,問了一圈同門,大家紛紛表示“我也不想背”,於是他便心安理得地睡下了。
第二日抽背時,才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不會。
他頓時不太想搭理對方了,一個人默默對付著碗中的吃食。
吃著吃著,聽見樓下有小童脆生生地在喊道“客人慢走”,在一片酒酣耳熱者的呼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原先只是一句簡單的送客話,可謝長亭總覺得這個聲音……似曾相識。
左思右想,他放下碗筷,站起身來,有些想要掀開簾子看一眼。
時軼見狀,問道:“怎麽了?”
謝長亭猶豫了一下:“我好像聽到……揚靈的聲音了。”
“揚靈是誰?你宗弟子?”
謝長亭搖頭。
“是我的院中道童。”
時軼:“你的道童又怎會出現在此處?”
謝長亭也覺得奇怪。
按理來說,就算是師門中的人以為他死了,他的院中道童也應該被分去其他院中做事。
揚靈資質不佳,上山六年都未能引氣入體,本不應進內院做道童。選人那日,是他偷偷將其留下。
也正因為他死了,他才能放心揚靈。
畢竟死者為重,主持的幾位長老念在舊情,總歸不會將一個父母雙亡、漂泊無依的小童趕下山去。
“我看一眼。”
他說著,掀起簾子,卻只看見洪朗三人正從自己的桌前站起。三人一陣交談,洪朗指了指門口,雲起雲收便向那邊走去。
而他們桌上的飯菜分明沒有吃完。
謝長亭心裡忽然泛起一陣不詳的預感。
“不行,我要去跟去看看。”他向時軼道。
時軼一陣莫名:“你不是要去看病……哎!”
話還沒說完,謝長亭已重新戴好面紗,聽也不聽他一句,徑直開門出去了。
時軼隻得放下碗筷,隨手往桌上丟了些銀子,追出去:“你慢些走!”
手抓到門上,一下便摸到了自己方才設下、不知怎麽已被破壞了的禁製,動作一頓。
“……”他收回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謝長亭追著洪朗的背影,維持著數步之遙,穿梭在人群中。
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卻不知為何。
幾人東拐西拐,逐漸走到了一處無人的小巷。
謝長亭沒有貿然進去,而是停在了巷口。
只聽得雲收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原先還以為是看錯了,沒想到還真是你。”
雲起又道:“你說他是那誰的道童,生辰八字這事,他說不定還真知道——哎,我問你。”
一聲悶響,他似乎踢了什麽人一腳。
“知道你家仙君的八字麽?”
“你、你們問這個做什麽?”
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
謝長亭心中一緊。
四下安靜,他終於得以確認:這就是揚靈的聲音,自己絕不可能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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