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嘰喳喳的罵聲又回來了。馮文聖在吵鬧聲中找回了一點面上的血色:“哎,老蕭,你說他這是什麽意思?特意跑到人面前來耍猴戲?”
說著,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身邊的人。
卻沒有得到回應。
回頭一看,蕭如珩抿著嘴唇,臉色並不好看。
馮文聖愣了:“你這又是什麽意思?……你可別告訴我是真的。”
過了一會,蕭如珩才像從石化中恢復過來。
他搖了搖頭,輕聲說:“玄鑒真人可能已經死了。”
當啷一聲。
馮文聖手裡的藥鼎落了下去,先是砸在了自己腳上,又彈飛出去,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轉。
馮文聖的嘴張成了一個圈:“老蕭,這……可……不興開玩笑的啊……”
蕭如珩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些什麽。
“你不會要告訴我這是你親眼看見的吧?”馮文聖一隻手按著心口。
蕭如珩:“我只是忽然間這麽感覺。”
“這也是能感覺的事嗎?!”
蕭如珩不語。
他只是忽然想到,當初身為青丘之主的父親都死在了青丘,主持這一切的玄鑒真人,又如何得以飛升呢?
為何他從前從未想過這一點?
從未想過,青丘的陷落並不是因為何人做過何事。
而是修補天道這件事本身——就根本沒能成功。
而且,最為重要的一點事,在場的有一個人,清清楚楚地知道事情的所有原委。
如今,他只是坐在那裡,面帶笑意地聽趙識君驚世駭俗的發言。
一句也沒有反駁。
“我那時不在場,沒有親眼看見。”蕭如珩說,“可有人應當是親眼看見了。”
馮文聖:“誰?”
他順著蕭如珩的目光看過去:“……”
蕭如珩:“馮宗主,你與他應當很熟。”
馮文聖:“……”
馮文聖:“蕭宗主,我以為你應當與他很熟。”
蕭如珩無力地笑了一下:“那看來是了——他與你我都從不交心。但是馮宗主,你知道玄鑒真人是他的什麽人嗎?”
眾人投來的懷疑視線愈來愈多,趙識君暗暗捏緊了手心,捏出了一把冷汗。
興奮與恐懼同時在他心底迸發。
他面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來,將發著抖的手藏進袖子裡,再度朝後一揮!
一陣轟隆聲自地宮中隱隱傳出。
伴隨著古怪的震動,以地宮為中心,地面向兩邊裂開來,露出一道三尺有余的巨大裂縫。
離得近的散修紛紛驚慌失措,四散逃開。
於霧氣的包裹中,有什麽東西漸漸浮出其中。
眾人定睛看去。
那竟然是一座玉製的棺槨!
大約是很冷,因而在見世時,周圍才縈繞著絲絲縷縷的白霧。
趙識君離棺槨很近,霧氣朦朧了他的面容:“——同時,此處也是玄鑒真人隕落之處。”
玉棺一抖,筆直地豎了起來。
棺蓋向外緩緩旋開,露出其中人的真容來——
赫然是一個鶴發童顏、面容慘白的修士!
棺中人雙手平放身邊,穿一身灰衣,腰間放著一把長劍。
百年過去,已無人記得玄鑒真人容貌。雖有畫像,但大多是以訛傳訛。到了最後,這位救世真人的面容已於歲月長河間,徹底模糊了。
但有一點,沒有一個人會忘記。
關於玄鑒真人是如何飛升——又或者說,是如何去死的。
立玄天柱,需起陣。
而起陣,需一顆聖人之心。
玉棺中的人面容平靜,似從容赴死。
可在他的左胸上,卻赫然是一個血淋淋、深可見骨的大洞!
從前胸一路透至後背,裡面的血肉都一並被挖空了,冰冷又悲涼地呈現於世人眼前。
此等場景如何震撼,眾散修仰望著棺中人的面容,臉上血色盡數褪盡。有的腿腳打彎,後退幾步,徹底栽倒在地。
玄鑒真人……
屍首……
若是當真飛升了,一具真仙肉身,早該隕滅,又為何會還留在這世間?!
漸漸的,有人回過神來了,倒吸著冷氣。
但比起散修而言,人圈中心的修士大能似乎更為崩潰。
洪盛首當其衝。他嘶啞著嗓子,面色難看到可怕:“無人可飛升?無人可飛升?——你是要說,我這畢生修行,到頭來,都是笑話一場嗎?!?!”
柳盡晚更加鎮定一點:“趙識君,你如何能證明這就是玄鑒真人肉身?僅憑一具屍首,根本不足為信。”
“的確如此。”旋塵淡淡道,但銳利的目光已經全然掩藏不住他此刻的煩躁情緒,“你如何證明這具屍首,便是玄鑒真人?”
“——我可以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說話的人。
時軼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他轉頭,向一旁道:“蕭宗主。”
眼神示意下,蕭如珩咬了咬牙,向前一步。
“玄鑒真人座下……”他道,“曾經有過一位弟子。”
頓時有人驚呼出聲。
時軼在修真界中名聲不好,他說的話,興許沒有人相信。
可蕭如珩是何許人也,從他口中說出的,又何曾有過半句假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