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吸了口氣:“時軼。”
“嗯?”
“你怎麽又開始了……”
謝長亭的語氣只剩下無奈。
“誰知道呢?”時軼輕笑,“許是魔念作祟。”
趙識君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碎裂。
他的神情難以置信。好似他面前正在說話的,是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為什麽……
為什麽?
此處是九重魔眼的深處,他的師弟從地面上的入口進來,找到此地,也要花去不少時間。
方才自己在黑霧中看見的那些東西。
那些令他感到脊背發涼的畫面——承接雷劫,屠殺正道修士。
謝長亭理應都看見了。
——他為何此刻沒有半點反應?
為何還停在時軼身邊?
為何還要再信任他?!
“我忽然想起,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
時軼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當著謝長亭的面,他直截了當地傳音了過來。
“你不會還在天真地以為,自己造出了九重血眼的幻象,就能真正驅使其中的魔念、令其任自己所用了麽?”
“其實。”
賣關子似的,時軼的聲音故作神秘地停頓了一下。
趙識君卻是忽然間臉色煞白,渾身發起抖來。
其實,操縱這片九重血眼中魔念的,根本不是自己。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用魔念由內及外的攻破了對方心防,才得以窺見那些隱秘往事。
然而事實上,很大可能,自己與謝長亭所見到的畫面,根本就不一樣!
——從頭到尾,操縱著這其中魔念,將自己的記憶向這片虛幻的九重血眼敞開!!
親眼目睹他表情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時軼笑了笑:“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趙識君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想要把方才時軼親口承認的一切,告訴眼前的師弟。
告訴他眼前的這個人,其實是個兩面三刀、表裡不一的惡魔。
可抬起眼來,卻隻對上謝長亭冷淡的目光。
如死一般的寂靜中,趙識君終於絕望。
他掙扎著想說些什麽,卻又發現,一切從來都是徒然。
因為那個人眼裡早就沒有他了。
趙識君依靠著牆壁,艱難地喘著氣。
合了合眼,他從袖中摸出一樣物件來,無力地遞上前去:“給……給……”
模樣小巧精致的鈴鐺浮在半空中,又在謝長亭將信將疑目光的注視下,落在了他的手中。
謝長亭一下就認出了昔日見過的東西。
這是擲火流鈴,原本是他師父見微真人手中的法器之一。他從前的師弟趙聞竹曾自作主張地將它拿了出來,要將時軼當妖怪捉拿了,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
“別……殺我……”趙識君有氣無力地說,“有很多人,想要殺我……因為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
“長亭……你還記得,十六年前地宮裡,他趙著對我所說的那一句話麽?”
謝長亭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趙識君淒然一笑,他神情從未如此落魄過:“他說:‘你母親想見你一面。過段時間得了空,再去看看她吧。’”
“你母親早就死了。”謝長亭終於開口。
“是!”趙識君苦笑出聲,“可你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麽?”
“他是要告訴我——那時,還沒到該我死的時候。”
他的模樣言語都太過狼狽,不似作假。
謝長亭動作一頓:“這是什麽意思?”
趙識君卻是咳嗽起來。他躬下身去,像是體力不支。
想來,於他而言,要支撐這麽大一個幻境,走到現在已是窮途末路。
謝長亭微微垂眼。
心念一動,無極已從趙識君頸前撤開。
“走。”他冷冷道,“別讓我再看見你。”
時軼抬眼,看了看他,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最終忍住了。
趙識君形容狼狽地站直了身體。他久久地凝視著謝長亭,心中如有千言萬語。
可對方已不再看他。
低下頭去,趙識君低聲道:“師弟,再會。”
他身形沒入那些血肉之中,很快便沒了蹤跡。
謝長亭收回目光。灌注過靈力之後,時軼身上的那些傷勢已不再流血了。
他攤開手,趙識君給他的擲火流鈴靜靜地躺在手心裡。
謝長亭本能地覺出不對來。擲火流鈴與妖力有感應,此刻被自己放在手中,為何卻沒有發出響聲?
他將鈴鐺拿在手中,剛要舉起來仔細查看,手腕卻忽然被握住了。
一抬眼,時軼已不知何時從他的膝上坐起身來,此刻正一手握住他手腕,上半身壓迫性地朝他靠近。
“謝長亭。”
時軼不像是在叫他的名字,倒像是在念,將每一個字都用力嚼碎了,揉在齒間。
謝長亭不解地看他一眼:“你的傷?”
“別管我的傷了。”時軼一把將擲火流鈴從他手中奪過去。
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又放他走了。”
謝長亭歎了口氣:“我自有決斷。”
時軼根本不滿意他這樣的回答。他緊緊盯著謝長亭的眼睛:“他想要什麽,你便總給他什麽。”
到這時,謝長亭已經有點覺出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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