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忘了。
或許那曾是一段於她而言,過分苦痛的記憶。
謝長亭曾思慮良久。
他到底應不應該為了一個或許永遠不會再出現的人,去打破一個“小女孩”的天真浪漫。
“……長亭哥哥。”
“哥哥?”
直到被拽了一下衣袖,謝長亭才回過神來。
時九正用不解的神情看著他。她說:“你先前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麽?”
“什麽?”
“你說我們宗主,說他是玄鑒真人,還說他……說他已經死了。”
謝長亭心中一動:“你也見過他們?”
“當然啦!”時九道,“有時我一覺醒來,他們便在我身旁了,嘰嘰咕咕地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吵得要命。但有時醒來,他們又不在我身旁……他們不在時,我師父便說他們是去雲遊了……”
她一說起師父,立刻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
一旁的揚靈眼力見頗足,相處不過短短兩日,便已迅速摸清了對方的性情,此時眼見:“仙……公子你看,那邊有人在放花燈!”
“花燈?”時九眼神一下亮了,“哪兒有花燈!”
她的目光落在河畔,立刻噔噔噔地跑過去了。
揚靈對著謝長亭做了一個無奈的神情。他忍不住小聲問道:“仙君……她們妖族,都是這麽沒心沒肺的麽?我聽其他人說,妖族都是很冷情的,哪怕是至親好友過世,也不曾為之落淚半分。這都是真的嗎?”
這話卻將謝長亭問得愣了一下。片刻後,他斂去眼底稍縱即逝的不明神情,道:“或許吧。”
縱然揚靈再深諳人情世故,此時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方才所言實在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了,仙君。”他又道,“此番你要去拜訪的人,住在京中的官府中。仙君你要怎樣才能見到她呢?”
“……”謝長亭想了想,從懷中找出信紙來,看了看上面所書的地址,“直接去敲門,不可以麽?”
揚靈愣了一下,茫然道:“可是仙君,我們在凡間,不要說是一官半職的,連半個人都不認識啊!對方那可是朝中正二品的大官呢!仙君,你知道正二品是什麽意思麽?就是我小時候見了他們,就像見了皇帝一樣,都得跪下來磕頭呢!到他們府上拜訪的人,不僅非富即貴,還都得請示呢!我前些年在京中替仙盟購置物件,還曾聽過他人閑話,說知院中的人和東宮來往密切,興許下一任皇帝……”
他劈裡啪啦,倒豆子一般說了一大通。謝長亭也終於認識到了,如今到京中官府上拜訪,早已不複他幼時出入皇宮那般自由了。
沉思片刻,他敲定道:“那我們便趁夜半時,進到他家院中吧。”
揚靈大驚失色:“仙君,這萬萬不可啊!他們府中可是掌兵權的啊!那院中可不知有多少護衛……”
“不也是形同虛設麽?”
“……”
揚靈無言以對。
他順了順氣,愈發覺得自己跟著謝長亭來是對的:“可是仙君,就算你能一人敵過府中所有人,怕也是要引起騷亂的。這可與在修真界中不同,你想,一夜之間所有守衛都悄無聲息地睡去,天下哪有刺客這麽厲害呢?屆時,總有人要懷疑到仙法身上的。若是再給自己惹來了麻煩,便不好了。再說了,你要拜訪的那位奶奶,今年都已百歲了……”
謝長亭:“一百二十九。”
揚靈:“這、這麽大年歲了?!我還從未見過有人活這麽長……”
謝長亭自然也清楚,凡人能活到這個年紀,或多或少有些古怪。
難道這也許百年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有關麽?
“可是仙君,既然她都那麽大年紀了,你可更不能夜半時拜訪了!凡人可不都像我這麽經得住嚇的,若是有了什麽三長兩短……”
一旁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喧嘩聲將揚靈的話音壓了下去。河邊似乎發生了什麽事,引得不少過路人都朝那邊張望起來。
雖說人間戰亂不休,但京城中依舊繁華如初,熱鬧起來,也同謝長亭幼時記憶中分毫不差。
他一時間隱隱地陷入懷念之中,直到揚靈在他身旁叫了起來:“不好,仙……公、公子!好像是時九她出事了!”
謝長亭立刻醒過神來,猛然抬頭。
河邊已經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圈人,看不清楚其中的情狀。他下意識便將手按在了腰間,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為了不引人注目,早已將無極收了起來。
兩人立刻急匆匆撥開人群,朝河岸上走去。
謝長亭:“她不是去看花燈了麽?”
時九雖然此刻修為大不如前,但與手無寸鐵的凡人對峙,他並不擔心,因而才放心讓她過去。
揚靈也是一臉憂愁:“不知道……”
還未走到人群的最內圍,謝長亭便已聽到時九的聲音:“你誰啊你,我憑什麽要和你們過去?”
四周的人更是早已開始議論紛紛,他隱約間聽到有人說“這小丫頭誰家的啊,以前從沒見過”“好大的膽子,她不知道那是誰的管事麽”。
不多時,便有另一個聲音響起:“我家公子不過請你去船上小敘共飲,是看得上你!你怎如此不識好歹?”
“我不識好歹?!我……”
“時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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